这句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像是晨钟暮鼓，令李大志全身一震，从疯狂中清醒了过来。

他转过头，一眼便看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那道身影，单薄的身影看起来没有多大的威慑力，于是刚升起来的警惕，很快又转变为了阴冷的杀意。

李大志森然一笑，捡起丢在地上的刀，出于谨慎，他没有率先发起攻击，只是缓缓地站起身来，与身影遥相对峙。

“怎么？不欢迎我？哎呀哎呀，我刚才还在想，能不能也带我一个呢。”

说着，身影走出黑暗，显露出一张胡子拉茬的苍白面孔，只是这张脸上已经没有了平时的谨慎与理智，有的只是隐抑着的疯狂。

齐决明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嗜血的狰狞。

胡子拉茬也掩盖不住这张脸的年轻，在李大志看来，来的人只不过是个孩子，本来就没有多少的谨慎，现下更是消失的一干二净。他狞笑一声，道：“等我玩完了，让给你也不是不行。”

齐决明立马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连忙点头哈腰：“真的吗？那太感谢了，想不到你居然这么的大方，不过······”他直起腰，残忍的笑容在闪电的亮光下忽隐忽现。

“我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呢，不如你大方一点，让给我吧。”

“你他吗敢消遣我！？”李大志顿时暴怒，血色大刀前举，全身上下猛地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气势，不给齐决明反应的机会，他大踏步冲上前来，只一瞬间便来到了齐决明的面前，嘶声怒吼间，当头就是一刀暴砍！

李大志砍过不少人，几十？几百？他早就记不得具体的数量了，那种刀片砍入人体的感觉，他已经无比的熟悉，但这一次，他没有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手感。

再看时，齐决明已消失在了原地。

李大志急忙朝四周扫视而去，却没有发现齐决明的身影，只有对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如穿堂的飓风，在这一层内回荡不停。

“灵魂者的力量依靠灵魂的强度来决定，灵魂越是强大，意志越是坚强，力量也便越是强大。从强度的水平来看，可以分为入魔级，真魔级，魔王级，和那只有传说中的几个人才能达到的······魔神级。”

“然而从步入真魔开始，就不能只是依靠堆砌灵魂强度了，更多的是见明本性，悟道成真！而你只不过区区一入魔不到的废物，却敢先对我动手，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勇敢好呢，还是······无知好呢！”

话音未落，这一整层楼间顿时狂风大作，大风席卷着雨水涌了进来，将李大志冲刷得浑身湿透，李大志的脸色都变了，尽管他听不懂什么“入魔，真魔”之类的话，但那种实力上的差距他却能明显感觉得到。

那是一种他绝对无法抵抗的力量，只有在灾变之初，人类文明还勉强能支撑的时候，他通过偶然的一次机会见识过······

“灵魂者！你是灵魂者！”李大志骇得傻了，满脸恐惧地大吼起来，手中的大刀毫无章法地朝四周乱挥乱砍，仿佛这样他就能砍中齐决明似的。

“怎么可能！？你们不都已经死了吗！怎么可能！你们怎么可能还活着！啊！”到最后，他整个人已经是疯魔了般，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着。

在喊叫声中，李大志壮硕的身躯竟似脆纸片一般，在他不甘的怒吼中寸寸崩裂分解了开来，随着狂风席卷，很快散得干干净净。

待狂风停息，齐决明再度出现，他俯身拾起李大志掉在地上的血红大刀，拿在手里端详了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说话似的，他忽然如此说道：

“既然来了，还躲着干什么，许久不见，难道都不敢出来打个招呼了吗？”

“啪，啪。”

清脆的拍掌声从黑暗中响起，齐决明循声瞧去，就见得，一个纤细娇小的人影儿缓步走了出来。

这是一名美丽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莲步轻移间，却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媚感，少女的清纯与诱人的媚力，这两种极端在她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使她的一举一动都令人不敢直视，生怕唐突了佳人。

齐决明不但看了，还静静地盯着她，像是在盯一段木头。

“许久不见，你的本事呀······还是那么大。”少女微微一笑，嘴角勾起动人的弧度。

“而你就不一样了，一段时间不见，居然算计到我头上了。”齐决明没有接茬，而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我还在奇怪，这五个人断不应该被几个杂鱼，毕竟他们是······看到你之后，我就有答案了。”

少女仍在微笑，只是眸子渐渐冷了。“是我又如何。”

齐决明摇摇头：“你不该对他们出手，如果他们死了，我的计划也会跟着泡汤。这次要不是我发现得早，再等下一次机会，还不知道得多久。”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不这样的话，想找到你这只缩头乌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齐决明无意与她纠缠，说道：“此间种种，不是我一句话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至少，再相信我一次，走吧，现在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我不希望有人再一次给我捣乱了。”

“相信你？”

少女的笑容中浮现出一丝讥讽，“然后让你再欺骗我们一次吗？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希望你不要自作多情。”

齐决明叹了口气，他深知对方的难缠，可有些事不是他想解释便能解释得了的，左手悄悄地握紧了血红大刀的刀柄，他用最后一点耐心，对少女说道：“这件事很复杂，我不得不这么做。”

“那我们呢？”

齐决明盯着她，不说话。

“你不得不这么做，那我们呢？”这一次，少女连微笑也没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也死死地盯住了齐决明。

“······我们死了那么多的同伴，老葛，大G，那么多人都死了，为了那一丁点的希望，然后你却一声不吭地跑了，连句解释都没有。这就是你的计划吗？告诉我，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终究还是得动手。

齐决明心中一叹，知道即便再说下去也是无用，他忽然用力一捏刀柄，手掌巨力爆发，将整把大刀捏成了一片血红色的光粒，接着翻掌推出，光粒顿时化作一道猩红的血光，朝着少女激射而去！

少女一直提防着齐决明，见状不禁冷笑一声，纤手轻扬，无形巨力袭去，将血光打得粉碎，重新变回了光粒子。

血光碎而不消，凝成一道绵密的光点带，就势卷住了少女的身躯，令她一时动弹不得。

她正要再度出手，定睛一看，却发现齐决明早已消失在了当场。

而那被他救下的，已经昏迷了多时的唐时柳，也已不在原地。

“混蛋！骗子！”

齐决明抱着唐时柳，在夜色中飞速地逃遁，闻听身后大楼中传来的尖叫，不禁苦笑一声，跑得更快了。

······

一直跑出去老远，齐决明才在一处废弃小旅馆的二楼落了脚。

得幸于唐时柳同归于尽的计划，鬼怪大都被吸引去了那处建筑工地，不然依着这鬼气森森的环境，少不了得有一两只鬼怪暗藏于此。

将唐时柳轻轻放在床上后，齐决明关好窗户，又拉上窗帘，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终于是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地坐倒在了地上。

其实他的状态根本就没有对齐决明说过的那么厉害，当然了，是那个真正的齐决明，他现在的身份只是某个三流的“小说家”来着。

此间种种，太过复杂，就像他对那少女说的一样，一句两句话实在解释不清楚。（为了方便区分，暂时称其为小说家）

一路杀死了诸多鬼怪，又先后与那个中年匪徒、少女交手，已经近乎耗尽了他余存的灵魂力量，之后完全是凭着一股意志，才跑到了这里。

趁着自己还处于苏醒状态，必须要将该做的事情都做完。

“小说家”强撑起疲惫的身躯，凑到唐时柳跟前，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唐时柳的额头轻轻点落，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就令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被手指点过后，唐时柳轻哼一声，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入目是灰暗的天花板，唐时柳还有些迷茫，在感觉到身旁还有人时，她缓慢地转过头，看到的是脸色比她还差的齐决明。

“你好，轮回者。”小说家裂开发干起皮的嘴唇，勉强笑了笑。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唐时柳已近油尽灯枯的身体，仿佛重新拥有了力量，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来：“你，不是······他。”

“对，我不是。”

“那，你······”

“小说家”缓慢地摇头，他忽然感觉自己和对方就像两只僵死的，快要报废的机器人，这让他多少有点想笑。可他没有笑，只是一字一句说道：

“我现在没法跟你解释那么多，我们两个都快要死了，所以我们最好抓紧时间。听着，我要跟你做一笔交易。”

唐时柳已经没法说话了，生命逝去的速度远比她想象得还要快，她只能用杏核般的大眼睛用力地盯着齐决明，好让自己不至于彻底地睡过去。

“我知道你的来历，多元宇宙的游历者，在无数个世界轮回的轮回之人，我可以帮助你，复活你和你的队友，作为代价，你要给予我你轮回者的身份。”

唐时柳眼中的光一闪一闪的，如同风中的残烛，即将迎来熄灭。在听到齐决明的话后，她眼中的光顿时亮了起来，樱唇微动着，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小说家”不得不凑到她的嘴边，好听清楚对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那，他······呢？”

“小说家”明白对方话中的人指的是谁，他露出微笑，用坚定地语气道：“他会代替你，成为新的轮回者，直到他成功，亦或者死去。”

唐时柳眼中的光消失了。

但她的脸上却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

齐决明望着窗外的建筑，虽然模样不同，但那种晦暗与衰败的氛围，却与他在出租屋的阳台上看到的一般无二。

这种事他已经做过无数遍了，每一次，他都企图靠看风景来抚平心中的恐惧，只是他从来没有成功过。

然而这一次，他却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平静。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捏紧的东西，那是一张火车车票大小的水晶薄片，不需要别人来解释，只用握着，他就能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一辆死亡列车的车票。

“是否选择登车？”脑海中传来冰冷淡漠的声音。

齐决明最后看了一眼那衰败的景色，答道：“是。”

“……乘客信息已登记，信息确认无误，列车即将到站，祝你旅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