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四十二年，春分

楚凡结束了躺在床上的半月光阴，这半个月来，陈元地窖内的酒已经基本油尽灯枯，所剩无几。

苏星云在这半月时间里，基本每天清晨都为楚凡疗伤，把自己的灵力在楚凡的奇经八脉走上一走，不仅帮助楚凡的恢复速度，也增加了楚凡经脉的强硬度。

这种疗伤的灵力消耗对于苏星云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但苏星云每次疗伤完以后都很疲惫的趴在院中石桌上，直到小辞为其抱来一坛酒以后，又恢复到神采奕奕的模样。

一日，陈元抱着两坛酒，放在了桌子上，又准备了上好的佳肴，苏星云从楚凡房间里闻着酒味就跑了出来，打量着桌上的美味，再看了看陈元，道：“无事献殷勤，陈将军，你想干嘛？”

陈元先是深深一揖，端起一碗酒，敬道：“楚凡的命是苏道长救回来的，陈元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苏星云摆了摆手，微笑着喝下了酒，道：“酒管饱，比什么都好。”

说着，苏星云便坐在了桌子前，正欲动筷，陈元毫无预兆的跪了下来，苏星云吓的立即放下筷子，退了三步道：“我没钱，不要找我借？”

陈元头死死的叩在地面，不敢抬起头，他内心的痛苦仿佛被这一跪所点燃，他从未跪他人。今天，他跪了下来，带着沉痛的过去，亲手撕开铺满全身的伤疤，双手已深陷于泥土，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泪泣，道：“救道长收小凡为徒！”

苏星云没有去扶陈元，而是坐在了凳子上，道：“陈将军这是何苦，楚凡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么？至少他还有你陪在他身边？”

陈元低着的头摇了一摇，道：“小凡是所有楚国人的希望，他不能平凡的活着，他的生活注定不能安享于此！”

苏星云扶起了陈元，声音变的有些冷漠，道：“我是齐国人！”

陈元身子一僵，“我是齐国人”这五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陈元失去了所有动力，仿佛浩劫一般再度洗劫了陈元的希望，陈元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身体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他，已经向着屋子里吼道：“小辞，快带小凡离开这里。”

话罢，陈元双手已经紧紧的抱住了苏星云的腿，苏星云没有动弹，他知道他不能动弹，因为他的动弹可能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小辞一脸疑惑的看向陈元，陈元再次喊道：“他是坏人，快带小凡走！”

陈元忽然明白自己的举动是多么的愚蠢，苏星云想要杀他们易如反掌，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去救楚凡呢？难道他不知道楚凡的身份？那自己的这一举动不是已经暴露了么？

陈元松开了双手，冷冷道：“请你离开吧！”

当陈元再次看到苏星云的脸时，苏星云的脸上带着一缕悲哀，苏星云站起身来，道：“我没有资格收小凡做弟子！”

说着从腰间掏出了一个令牌，放在了桌子上，道：“小凡这孩子不错，去蜀山吧，那里有更好的老师！”

看着远去的背影，陈元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有些看不明白这个相处了月余之久的男人，可他是齐国人，这是陈元最后的结论！

陈元拿起令牌打量了一番，一块在其眼中普通的木牌子，正面雕刻着“蜀山”二字，背面刻印着一个“地”字。

小辞搀扶着楚凡出来，看着陈元有些失落的背影，声音有些微弱道：“陈叔？发生什么事了么？”

陈元回个神来，道：“没事了，快回去躺着吧？”

小辞带着一脸疑惑地，又把楚凡扶了回屋。

楚凡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小辞？”

小辞道：“吵架了！”

楚凡只听到了陈元的吼声，却没有听清楚吼了些什么，低喃道：“吵架？”

这些日子里苏星云对自己的伤势可谓照料有加，陈元不可能在此间与苏星云发生口角才对，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吵起来呢？

晚间的时候，楚凡向陈元打听起了此事，陈元讲述了事情的原委。

楚凡思虑了片刻，道：“陈叔，我的命可以说是你给的，也是你带大的，但苏道长并没有加害我们的心，我想这个不难看出？”

陈元自知理亏，弱弱的落下了一句“他是齐国人！”

楚凡知道陈元有多恨齐国，乃至齐国的一草一木，恐怕这是每一个楚国人的思想，楚凡的声音有些无奈，带着无能为力的软弱，道：“我也恨... ...”

屋子里的三人陷入了沉默，接下来该说什么才能让他们不那么绝望，弱小的蝼蚁有什么资格去恨一头大象？

楚凡接过陈元手中的令牌，坚定地道：“我要去蜀山？”

陈元没有拒绝，道：“每年夏初，蜀山都招收弟子，你可以去试一下！”

说罢，陈元拍了拍楚凡的肩膀，便离开了。

小辞则是道了句：“我也要去！”

楚凡笑着摸了摸小辞的头，道：“当然啦，我去哪儿都会带着你的，好吧！”

小辞开心的拉着楚凡的手，跳了起来，屋子的气氛倒是被这个小丫头缓解了不少。

蜀山每年的春季开始招收弟子，从春初到春末，每月末都有大批量的学员在进行考核，每年的夏天会将考核合格的弟子，送入蜀山外门学习，再进行考核，成绩优异者，将会得到长老、掌门的青睐，收为弟子，传授蜀山内门技艺。

其实内门与外门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只是入门弟子太多，掌门及长老只能挑选自己欣赏的人选，或天资卓越的弟子进行传道，继承衣钵罢了。

也就是，你在外门也可以学的很好，也可以学到蜀山的精华技艺，只是内门教的更好罢了，当然内门弟子的地位在蜀国也是举足轻重的，而今整个蜀山四位长老都已经收了传道弟子，有传言今年的十年考核，独孤剑圣有意再收一徒，这样的传闻无异让想拜入蜀山的人们更加雀跃而涌。

清明，斗指丁

楚凡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气色也十分精神，相比以前，楚凡的身体显的更加健硕，神采也多了几分势头。

楚凡打坐调息时，一股清流至全身经脉游走，一种从来都没有的清爽立上心头，楚凡跟随着这股清流的感觉游走，居然到达了一个无边无际的空间，空间内如浩瀚星空一般，隐约可以看到远处有七颗星辰，却只有一颗散发着暗淡地光芒，这七颗星辰由“一”字排开，尽头还有一个球体，正在牵引着第一颗星辰的暗谈光辉。

楚凡想要随着那道被牵引的光辉进入球体探个究竟时，却迎来了无尽的黑暗，让楚凡感觉到浑身不爽，且有呕吐感涌上心头，面额之上更是大汗淋漓，楚凡只得放弃，缓缓睁开双目，虽然呕吐感还在影响着楚凡，但楚凡还是很兴奋的冲了出去，一个失劲扑倒在地，被路过的陈元扶起，宽慰道：“伤势刚有好转，还是小心些好！”

楚凡摇了摇头，双手紧紧地抓住陈元，双目隐见泪花，道：“我好像入境了，陈叔？”

陈元身子一震，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道：“你说...入境了？”

楚凡点了点头，道：“是的，我入境了，我可以修行了，陈叔，我不是废物... ...！”

陈元紧紧地将楚凡抱住，开心的哽咽道：“入境就好，入境就好... ...！”

楚凡拍了拍陈元的手背，示意陈元松开自己，陈元松开了楚凡，摸了摸楚凡的头，道：“真好！”

楚凡拉着陈元来到院中，然后伸出手掌，闭上了双眼，一股清流自灵海而出，蜿蜒于奇经八脉，延伸至手掌之上，一道淡淡的白芒，像是一团火焰扭曲着周围的空间，散发着一股暖和的气流。

楚凡呼吸间，这道白芒又消散而去，陈元亲眼看见过，很是兴奋的点了点头，心中说不出来的喜悦，楚凡自然也能明白陈元的心情，因为他此时的心情也是不言而喻。

唯有小辞淡淡地看着两人在那里不知道为何事而高兴，只是看着楚凡在那里摊开手掌后，露出一道淡淡的白芒后，又收了起来。

然而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小辞也学着楚凡的举动，而小辞的手掌上，却是隐约有一道鲜红色的光芒，将整个手掌包裹而下。

开心的两人，在晚饭时便决定，近日楚凡便可以起程前往蜀国。

蜀山—望月峰

独孤剑圣的身边有申乐一直陪在那里，申乐带着笑意，道：“小凡入境了，师叔打乱了师父的节奏么？”

独孤剑圣摇了摇头，道：“这世间的运行有一定的规律，我们阻挡了一条小道，自然会有另一条大道可以通过，改变会随着变化而改变。我们封印了他的灵识，意在隐藏他的血脉，不让他被有心人发难，但机缘使得星云这个变数，改变了这一切，我们若再做改变，自然也还会有变化去造就他来到我身边，不如静观其变吧！”

申乐点了点，头道：“师叔真的会成为整个局的变数么？”

独孤剑圣面无变化，显的很淡然，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能动其心：“星云确实是个变数，他有着超越我的能力，却隐忍着自己的过去，在痛苦的回忆里苟活着，当年我遇到他时，便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强求不得！”

申乐面露疑惑，道：“若师叔叛离蜀山，弟子又当如何？”

独孤剑圣看了一眼申乐，眼神中带着诧异，他开始有些为这个孩子担忧，眼前的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太过执着于拥有，不能放下拥有，他依赖于苏星云的存在，就害怕失去苏星云的存在。

独孤剑圣看着申乐那双有些闪躲的眼眸，道：“星云是属于北俱那边的么？”

申乐闻言，有些为难，不知所措，因为他不确定，申乐道：“应该不是吧？”

独孤剑圣又问道：“那属于蜀山么？”

申乐在摇头与点头之间纠结了半晌，面露难色，却带着些肯定，道：“应该是的！”

独孤剑圣摇了摇头，道：“为什么他一定要属于蜀山？或是属于北俱呢？”

申乐有些不明白，人真的可以独善其身么？带着疑问，道：“可他是北齐人，又是蜀山长老，难道真的可以么？”

独孤剑圣笑着道：“可他和我们一样，只是这世间无数人的一个而已，为什么要用派别和国家来圈别呢？”

独孤剑圣接着道：“这世间已经被分化为几大国，如果修行者再类别，那这世间真的就面临毁于一旦了！”

申乐一直明白独孤剑圣的宏愿，他希望天下一家亲，既然不能要求别人，那就不去苛求别人，蜀山一直向世间开放大门，从不圈别任何人，一种有教无类的开教方式。

独孤剑圣希望有一天，修行者不在有国别，不在受到国家情感的约束，更希望这天下回归于天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