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他们的步子往下走，到一个地方拐了一个弯接着往下深入。越往下走那味道就越浓重，像是黏在嗓子里的痰液，吐也吐不出来。

下了大概四、五米终于走到了头，脚下的地面变得平缓。眼前突然宽阔起来，我们四个人手电的光线恰好能微微照亮眼前。

这是一个类似地窖的房间，大约有二十平方米，房子里堆满了尸体，手电照过去的地方全都是，以泽量尸。这些尸体一层一层地摞起来，最底层的几乎都是白骨，肉已经烂光了。那摞起来的高度起码得有半人高。本该是死寂的尸窖里却到处都是小虫爬过的声音，密密麻麻的像是要爬到我们身上来。

我实在没控制住，扶着墙又呕吐起来，手指尖触到墙壁竟也有湿黏的感觉。

大力他们估计已经适应了这气味，把手拿下来，大力不屑地对我说了句：“小子你还差得远呢，这才哪儿到哪儿。”

“他第一次下斗，很正常，也不知道谁第一次倒斗的时候吓尿了裤子。”马之骏开玩笑似的说。

大力有点难为情，急忙补了一句：“哎呀，当年的事情还提它干嘛？”

我实在搞不明白这两个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这么多尸体一旦被曝光出去不知能有多轰动。

这尸窖里唯一能下脚的地方就是中间一条窄窄的过道。我不敢往前挪步子，用手电瞎照着，突然照到尸堆上一个女尸的脸。她的脸已经烂掉了，往下流着水，眼球突出来，头发垂在脸的两旁，一只尸蹩从她的脸上破皮而出，然后爬到头发里面看不见了。我想这一定是刚放到这儿不久的。

“这里估计是那老头谋财害命存尸用的，原本是他挖的盗洞，可是后来一见盗洞挖不通便改作了这么个尸窖，要不他可没地方处理尸体。

他平日里就躲在这地窖，看准了目标才行动，以此来谋生。来这里的客人多半又都是倒斗的，都看中了这个传说中的大斗，这老头倒也机灵，见了魂师就躲起来，专欺负一般人。”马之骏说着从中间的过道往前走，手电的光在这个时候也显得那么柔弱，几乎要被这黑暗吞噬掉。

大力和云嫣都跟着马之骏往前走，我虽然害怕但是离他们远了就更害怕，便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照着那条过道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尽量不踩到两边的尸体。有时候脚下会突然有一只手或者白骨头出现，我便得小心翼翼地跨过去，生怕碰到这不干净的东西。

走着走着马之骏突然说：“找到了，那向西边的水平盗洞就在这儿。”

我们把手电的光都汇聚到一点，看见这尸窖的墙上有一个一人多高的洞，缩着身子勉强能过。洞的内壁上是铁锨的痕迹，看来那老头一铁锨一铁锨的挖了挺长时间的。

马之骏拿出军用罗盘定了方向，然后说：“应该就是这个盗洞了，方向位置都没错，如果真像那老头所说，我们挖通这洞就能直接到魂墓的入口。”

他拿手电仔细看着盗洞，又往里面照了照。之后他把手电筒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们进去探探，看看那夯土究竟能不能凿通。”

我们进了那洞，大力只能哈着腰，因为他身材太高大了。倒斗的一般没有太高的，不然行动会不方便，不知道大力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的头碰到洞顶好几次，他大声嚷嚷着头都要撞出一个窟窿来。

这洞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头似的，也不知那老头挖了多少年，不过马之骏本来计划着第二天还要走上一段才能到我们本来要到的地点，估计那地方也近不了。若老头没撒谎我们走地下倒也省了不少力气，从地表走要翻山越岭的，耽误好一阵工夫。

我问马之骏：“你们刚才为什么还留那老头一条性命？他害了这么多人，把他卸了也不冤啊！”

马之骏笑了两声，声音在洞内回响着：“你小子看着文文静静，骨子里还挺凶狠的。他一把年纪的人了，何况跟咱们是一路子的人。”

我听了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用这么多人命换来的钱财用着不知道踏实不踏实，后来一想，倒斗的不也发的是死人财吗？倒也无所谓了。

我们走了得有十几分钟，期间这盗洞里的环境也都不一样，有的地方土质干燥，空气闷热，有的地方竟从洞顶滴下水来，空气湿润，想必可能是地面有河流的缘故。

终于我们停了下来。马之骏对我们几人说：“到夯土层了。”

我凑过去一看，眼前是一面土墙，堵死了路，不过看起来这跟一般的墙似乎没什么两样。

马之骏拿手摸了摸那夯土，放到鼻下一闻说：“不行，这夯土层如果用铁锨是肯定铲不动的，这土硬得很，掰不灭。”

我使劲扣那墙壁，竟然连一点儿碎渣也挠不下来。这怕是古时候的人为了防盗墓贼苦心设计的，我估摸着制作这夯土恐怕也得费些功夫，否则怎么可能会这样坚硬呢。

“咱们出去，我找黑风三来，他应该早就到定大村了。”马之骏说着就要往回走。

我听见大力他们叹了口气，我们这趟算是白跑了，还得上去找帮手。我虽然猜不透他们要干嘛，但是跟着走就对了。

上来之后马之骏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就从远处走了过来。他个子很矮小一身黑衣，面容极为冷酷，因为他戴着墨镜，也看不出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细细打量着他的手，发现那双手不仅比常人的要大，而且极为粗糙。

马之骏指了指那地板中间的窟窿说：“都靠你了老三哥，那中间的夯土层我们实在穿不过去。”

黑风三抬起手，面无表情地比划了个数字：“你们事成之后得给我这个数。”

马之骏说：“小意思，你挖到入口就停下，上来叫我们。”

那黑风三二话不说，直接钻进了地板的洞里，身体轻盈得很。

我们几个难得没事干，呆在大厅里休息，头顶的白炽灯管闪烁个不停，发出“兹兹”的响声。

我坐在大力旁边，他正在吃从柜台里拿出来的花生米，估计是那老头留下的。我问他：“那人下去刨土什么工具也不带吗？”

大力打了一个嗝儿说：“你真是头发也不长，见识还很短啊。黑风三那两只手可是比钢铁还要硬，他还用带什么家伙事儿？”

“夯土也能挖得动？”我问。

大力边往嘴里扔花生边点头，从他嘴里发出“咔嚓”的脆响。

等待那黑风三挖洞的过程实在无聊。马之骏躺在一张桌子上睡着了，云嫣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也已经有几个小时，唯独我和大力还醒着，我想跟大力套套近乎，没准在斗里他还能拉我一把什么的。

“马之骏能看透人的心思，你们跟他在一块儿不累吗，连心里活动都得控制着。”

大力可能是精神有点涣散，竟然难得地温柔下来，他悄悄地跟我说：“马之骏也不是谁的心思都知道，你看那云嫣心里怎么想的他就不知道。

人越单纯越不懂得怎么掩饰真正的意图，骏哥看不透的人多少都会有些秘密在身的。”

我转头去看云嫣，这女人果然不简单，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我要的答案她一定能给我，不过我最好暂时先按兵不动，毕竟这三个人都是一伙的，有什么情况还不把我整死。

就在这个时候地板中间探出个头来，黑风三对我们说：“挖通了，直接到墓室入口。”马之骏一下子从桌子上蹿下来，拍拍手说：“同志们，开动！”

我们第二次进入盗洞的时候里面明显比第一次冷了不少，黑风三说这洞连通着墓室，阴气自然会渗透出来，等到真正进去还要冷不少。

我边走边问黑风三：“您就专靠着挖盗洞赚钱吗？”

黑风三看来已经是干这行的老手了，他在前面带路，头都不带回一下，甚是悠闲。

“我也就这手上的本事，再硬的夯土和砖墙也能挖开，平时跑跑灵活，赚的钱足够养家糊口。”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透着沧桑，就连回答也是言简意赅。

走了大约快一个小时才到那入口，我感觉空气越发稀薄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真正墓的入口，心里既紧张又兴奋。那是一面类似拱形门形状的砖墙，那砖排列得极为整齐，表面粘着灰褐色的浮土。对于这方面我还是有所了解，明清的墓用砖垒起来的比较多，也是对当时造砖技术的写照。

果不其然马之骏捏了一把地上的土，在手电筒下照着，然后说：“明朝的，跟我得到的前期消息一样。”我听我师傅说过那专业倒斗的或者有点经验的光凭这土质和土里掺杂的东西就能判断这墓的年份，更有甚者动一动鼻子就能分辨墓的规模。

看来这个马之骏有两下子，我本来悬着的心稍微松了松。这几个人虽不知是好是坏，但是都有两把刷子，跟着他们走肯定没错。

我们没有着急进去，在盗洞里做了准备工作。我们收了手电，换上矿灯，因为怕手电电池不够用，再一个就是矿灯更亮，照得远些。马之骏从我包里取出那两把龙鳞匕首握在手里——原来这两把匕首才是他实实在在的武器，我还以为是摆设着看的呢。他握着匕首的动作极为熟练，想必这是他心爱的宝物。

大力把他背着的大包打开，里面散落着一排排的子弹，其中还掺杂有一把备用手枪，估计是云嫣的。这么看来大力倒没什么防身的武器，看他这个样子也算是个壮汉，怎么连个防身的武器也没有？

我这么想的时候马之骏看着我，然后开口说：“大力用拳头就足够了。”

我不屑地了笑了笑，心里却又不敢骂他。

我们准备出发前马之骏特意叮嘱我说：“摇钱树，碰上什么事情千万别慌，自己脑子转得快一点儿，我保不齐会发生什么事情，实在不行你就跑。

还有，我们虽然是魂师，但不是超人。有点小本事，但随时都会有危险，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一会进去你就跟在我身边。”

这盗洞里面暗得要命，马之骏打着矿灯跟我说话的样子已经够诡异了，他这预防针打得也太慎人了。

我紧张得咽了口水，开始有些后悔，我怕我再也出不去，再也见不到我师傅了，我这么做值得吗？也许安安稳稳地做些鉴定的生意也不错。可是已经到这个地步再想出去也不可能，我只求里面别太可怕，我别尿裤子就行了。

我们几个人凑到那堵墙前，我刚要伸手去摸墙上的砖，黑风三就一把握住我的手腕甩到一边说：“妈的你不要命啦，这墙前明显有机关。”

他握着我手腕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了他的手有多硬，简直跟金刚石一样硬。

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只小田鼠说：“刚才挖洞的时候发现的小可怜儿。”那田鼠也感觉到墓中的阴气，边扭动着身子边发出“吱吱”的叫声。

接着黑风三捏着那田鼠的躯干，小心地送到墙前。一眨眼的功夫田鼠头上的肉就被烧成了灰，碎屑飘落到地上，它连叫唤一声都没来得及头部就变得只剩骨头，田鼠的血溅了一地。我看见它成了一只骷髅头田鼠，身子还是留着原来的模样，那田鼠身上的毛直立着，四肢扑腾了两下就死了。

黑风三把田鼠往地下一扔转过头对我说：“你要是刚把手伸过去，一样的后果。”

我这才看见离那墙大约一厘米的地方有一层淡红色的膜，膜的中间有一个极小的孔，同时如果仔细看墙上同样的位置也有一个小孔。

我摸着自己的手，甚是后怕，差一点就残废了，这哪儿是在盗墓？分明就和战争差不多——活人和死人之间的战争。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他们。

“这是个机关，看来设计这墓的人还真是厉害，不仅四周有流沙和夯土，就连这入口也有玄机，这是面针墙，唯一能进入的机会就是得有东西通过外面这淡红墙的小孔，准确穿过砖墙上的小孔，触发里面的机关才可以。”马之骏指着那孔洞说。

我刚觉得有点失望，这怎么可能做到呢？棍子什么的直径太长，而且一不小心碰到这淡红的膜就会断掉。要说黑风三的手也许可以不受腐蚀，但他的指头太粗，伸不到墙上的孔里。这孔这么小，若不是用极为精准的方法进入肯定不会成功。

我还在为此担心的时候，只听“嘭”地一声，然后什么东西从耳边划过，带起一阵风，之后那墙就轰然倒塌了。我伴着耳鸣张着大嘴一回头，看见云嫣举着一把手枪，枪口冒出如线的白烟来。

马之骏看我如此疑惑，神情轻松地补了一句：“怎么样？这美女的枪法够准吧？”

接着他又拍了拍黑风三的肩膀说：“老三哥你看我们这有个新人，你陪我们进一次，相互有个照应。”

那黑风三啥都没说，一伸手又摆了一个数字，比之前的高了好多。他还是面无表情，似乎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马之骏点点头，就算是默许，奇怪的是，他之后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表情突然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