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章和顾安很快就回来了。

顾安：“媒婆嫌村里大夫不会治，讨了牛车，去城里了！”

顾西棠哦了一声：“没留下什么别的话？”

顾小章眼底揣着怀疑，但总体来说，还是有点幸灾乐祸的：“大姐，她都哑了！”

“噢噢……瞧我这个记性~”

顾西棠抬头，看了看不断高升的日头，催促道：

“今日的活还没干呢，得抓紧些了。”

“恩，知道了！”

……

小小吃饱了早饭就不见踪迹了，顾安寻了这个借口，满村找她去了。

小章留下帮着干活，和顾西棠一起，打算把东西两间茅屋全收拾出来。

“西屋到了夏天会有点晒，不过江浔总是不在，就让小小跟我一起睡吧……你和顾安住东屋，一人一张床板，省得这小子天天跟我抱怨。”

顾西棠还有点私心：以后跟小小一个屋，江浔一旦兽性大发，也要顾及一下女儿吧？

“那西屋——？”

“先堆杂物吧，回头整一张桌子，也好让你有个写字的地方。”

顾西棠话音才落，明显看到了小章眼底激动之色。

他原以为离了家，跟着大姐住在夫家，就是拖油瓶中的拖油瓶，实在是有一口饭吃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想读书写字的事？

见大姐一直把这个事记在心里，他很感激。

于是乎，干起活来也就更加卖力了！

顾西棠搅着抹布，蹲着身子，一点点把东屋擦了出来。

可整到小小床铺的时候，她愣愣半响，总觉得有一股奇怪的臭味儿？

这味道不像是被子长久没有洗晒的霉味，而是一种腐臭味。

小章也围了过来：“昨天，小小一直护着自己的床，不让人碰。”

顾西棠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掀开小小的破被子！

呀！

发霉发黑的烤红薯、硬邦邦的半截玉米、还有污七八糟的甜杂拌儿……

被子里头的情形，令她大吃一惊，浑身不舒服。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鼻子酸涩，更加心疼这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小丫头。

只有真正饿过的孩子，才会对食物有这样强烈的执念吧？

“大姐……”小章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都扔了。”

顾西棠转过了脸，心中早就打算好了。

养两个是养，养三个也是养，江浔既捡了她回来，她就是江家的孩子。

这个后娘自己当就当了，是绝对不会亏待她的！

……

回到堂屋，顾西棠从陶瓮里摸出一串钱，一咬牙，直接拨了十五文给小章：

“村口有个小货栈，你去买五文钱的豆腐，剩下的全买杂拌儿回来。”

杂拌儿就是一些蜜饯干果。

“恩，我这就去。”

小章双手接过铜钱，一枚枚整拢贴身放好。

本想跑着去，可想着一路上大家指指点点的目光，他觉得，来西程村更要低调，特别是银钱上的事，千万不能叫人惹眼了。

这样想着，生怕自己走得快了铜钱响，小章只好一步一顿，像是有什么腿疾。

顾西棠站在厨房门口：

“你这样走，我还要不要煮饭了？又不是十五两银子！”

小章回头，小脸正色认真，对顾西棠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顾西棠无奈一叹，心道：光会读书，不懂花钱的小骚年，这格局也是不行的呀~

小章走了，虽然走得还是很慢，不过‘腿疾’算是好全了。

一阵风吹来，小章身上的布料一紧，勒出他瘦小的身板来。

小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吃淀粉、蔬菜是远远不够的，该补充蛋白质才行。

顾西棠又想起了家里的两只老母鸡，她轻轻靠了过去，蹲下——伸手往鸡屁股一掏！

她的脸上闪过了然的失望之色。

老母鸡屁股一紧，羞愧的低下了头……

“江家娘子？”这时，篱笆院外有人唤她。

顾西棠从鸡窝里抬头，擦了擦手上的鸡屎粑，这才闻声寻了出去。

面对面，是一位年轻梳髻的妇人，她穿着粗布衣裳，单手挽着菜篮子，一脸和善笑意。

顾西棠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

不过这个时候会来江家寻自己的，除了住隔壁的宋家，应该不会有其它人了？

“我住隔壁，姓秋，你叫我秋二嫂子好了。”

顾西棠恍然，脸上也是和气几分：原来是一直照拂小小的秋嫂子。

宋家佃了江浔的几亩田，说是佃其实三年来从未给过钱，不过是秋收的时候送一些米粮意思意思，说是白给的田地都不为过。

这宋家老头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庄稼汉，只知道干活，大儿媳厉害一些，第一年就生下大胖孙子，且娘家只她这么一个女儿，宋老婆子起了吃人绝户的心思，平日里对她也好。

二儿子宋二虎，有些拳脚功夫，在北镇的一家镖局当镖师，一年回不了几次家。

他娶了秋家三女儿秋雁，也就是眼前的秋嫂子。

秋雁心善，干活也麻利，只是肚子不争气，三年五载也没有一儿半女，惹得婆婆龃龉不开心，家里地位并不高。

“秋嫂子，来家里坐吧？”

“不了，我还得回家做饭去，下次得闲了，好好与你话家常……来，这个你拿着。”

秋雁把篮子递给了顾西棠。

啪嗒一声，这时候，不远处的宋家西边灶房，有人推了窗探身出来。

女人三十不到，穿着细棉布春衫，手里捧着一摞干花生，一边吃一边往外吐壳。她也不说话，可余光总瞥过来，好像生怕秋雁送了什么好东西出去。

秋雁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撇了撇，对着顾西棠道：

“这是我嫂子，你不必理她，平日里躲远一点就是了！”说着她扬了扬声：“娘子家菜地还荒着，千万别与我客气，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地头菜，拿着就是了！”

顾西棠连声道谢，接过了篮子。

篮子的分量不轻，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秋雁就回家去了。

站在窗边吐花生壳的，应该就是宋家大媳妇包玉兰，只见她轻轻哼了一声，也关窗走了。

顾西棠放下篮子，蹲下身，把白崧、韭菜、鸡毛菜都先拿了出来。

原来，沉在篮子底下的，竟是十几个圆滚滚的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