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生物钟也是可怕，本来想偶尔早睡的，可用尽了方法也没能在太阳出来之前进入梦乡。这让我都有点嫉妒蔡花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随时随地想睡就能睡着的。

我大概只睡了四个小时，就被手机闹钟催促着赶到了店里。

接下来的事情也没有多复杂，保险公司的人直接就给我带来了装修工人。所以勘验完了现场以后，工人们第一时间开始动工帮我们安装橱窗、更换店门。

我在工人运料的时候临时起意，要求他们帮店铺换上抗暴玻璃和防污防水的木门。当然，这个时候保险公司的人还在，反复提醒我这种额外消费是不在理赔项目里面的。

我又哪里不知道这些，但就算是要我们自费，我也一定要换上安全系数更高的门窗，免得再有什么想不开的人跑来破坏。

所以我就跟保险公司达成了协议，我们自己来补额外开销的差价，并且要为新的门窗额外买一份单独的保险。

这一动工就不小心忙到了傍晚，第一个赶来看到我们店铺新橱窗的人不是蔡花和房东，而是那个开着凯迪拉克每次来都哭哭啼啼的客户小鱼。

她这次也是挺尴尬的，把车停在店外的时候引来了所有工人的关注。而她的车窗并没有贴防窥膜，导致大家都清楚地看到了她还在那里抹眼泪。

她也是没有想到我店里竟然是这么个情况，所以坐在那里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被一群陌生人看到她哭成那样，光是想想就知道她的感觉了。我只好张罗工人继续干活，之后很贴心地来到她车窗前跟她打招呼。

小鱼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嘴上却在八卦着我们店的情况：“你这里是怎么了？扩店装修吗？”

“昨天早晨被歹徒给砸了，所以在抓紧补修。我还以为你来之前至少会跟我先在微信预约一下的，没想到你突然跑来了。”我尴尬一笑，毫不客气地表达了她每次都突然跑来所给我造成的困扰。

小鱼也是个高手，她闻言一愣，立即解释道：“我主要是太难过了，所以才没预约就跑了过来，这个时候也就在你这我会心里舒服点儿。我也没个朋友，所以心里有委屈也没地方说。你不知道，他又一个星期没回家，今天还把我手机号给拉黑了，说我以后想跟他说话就微信打字，他不想听到我的声音。我不过就是问了一下他的情况，他至于这样吗？你说他是不是个男人，你评评理。”

这人就是这个样子，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会最终把话题扯回到她自己的困扰上面。如果她把这个技能用在销售上面，也不至于店铺生意一直惨淡了。

虽然她也不必要去对我表示关心和同情，但她好歹也问了店铺的情况，难道就不能随口关心一下走个过场吗？

这上来就不分场合不分情况的纠结她那点事情，我心里当然会不平衡呀！我们店里可是遭了歹徒袭击，她却还要我在大马路上听她讲课……

我现在也算是理解一个男人都能把自己老婆的电话拉黑掉究竟是谁的问题了，我现在也真是想找个隐形斗篷什么的把自己给藏起来，但我明显不能。所以就只好苦笑着对她说道：“现在这里人多，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要不你等会儿，这门也差不多要装好了，工人们走了以后，咱们去办公室谈。”

“行，那我等你。你顺便趁着这段时间帮我想想，他做那些事到底是不是个男人。不赚钱光赔钱也就算了，还每天一句话不能跟我说，一说话就吵架，说我家从我父母开始素质和思想就不行。今天还说我……”

“好，你先坐一下，我快点去让客人们完工。”我淡笑打断了她想继续讲课的冲动，转身回了店里。

其实平时我对她还是很有耐心的，但今天这场合她不仅要不分情况地对我进行演讲，还要给我布置了课外作业，要我干活的时候也好好思考一下她老公究竟算不算是个男人……

我实在是有点想要骂人，所以现在回到店里去监工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免得忍不住要把店铺被砸的火气全都撒在她身上。

工人们似乎也是察觉到了外面这个女人是个难缠的角色，所以工作起来效率提高了不少。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时间，便已经将店门完美装好。

我是真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去“接客”，但也总不能抱着工人的大腿让他们别回家呀。最终我也就只能以想实验店铺指纹密码锁为借口多拖延了几分钟，好尽快调整状态。

这指纹密码锁是我梦寐以求的高级产品，在我发现大家都流行用这种锁以后，早就想换一个试试了。所以这次店铺被破坏也算是因祸得福，至少能让我终于拥有了一个这样高级的店门。

不过这颇有纪念意义的时刻竟然不是蔡花在跟我一起分享喜悦，而是小鱼这个时刻充满了怨气的客户在我身后煞风景。她见我沉迷于试验那个门锁，就立即出言提醒道：“这锁不错，但既然工人已经走了，咱们也该上楼去谈正事了吧？”

我无奈苦笑，把小鱼让进店里，拿出手机对她说道：“你先别哭了，哭这么长时间也是很耗费体力的，你先去二楼等我，我给你泡一杯咖啡就来。在那之前，我要先给我的合作伙伴打个电话，让她来店里上班。”

“合作伙伴？你有合作伙伴吗？我还一直都以为你这店里只有你一个人呢！”小鱼神情惊异，好像是自己突然发掘出了什么新大陆一样。

我哭笑不得地答道：“她已经跟着我遇见你好几次了呀，只不过她有点不善言辞，所以每次见到你的时候基本上都躲在我身后。”

“是吗？”小鱼奇怪看向我，随后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可能是吧，大概是我每次都太生气了，没注意过她的存在。我先上楼了，你快点来。”

我目送小鱼上楼，心里在替蔡花感到悲哀。这小鱼是她唯一一个直接面对过的客户了，想不到这客户还自我到根本没在意过她的存在。难怪蔡花的社恐一直都没治好，如果她面对的人都是这样冷漠无情或者是充满了敌意，那她不躲着才怪呢！

我替小鱼做了一杯卡布奇诺，还像投毒一样给杯子里多加了好几勺糖来宣泄自己心里的不舒适，随后才端着热腾腾的咖啡上了楼。

说起来小鱼也没做错过什么，但她这个人总是会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我也不清楚我这会儿的不耐烦和怨气是哪来的，总之就只想让她快点离开还我个清静。

本来我还以为这咖啡太甜了，很可能会把小鱼给齁着，让她坐不了多久。

但谁能想到她竟然很喜欢那甜到人心慌的调味，还没等把话说到一半呢，就已经喝完了整杯咖啡，并且把杯子推到我面前命令道：“我还想喝一杯。”

我接过杯子无奈起身，来到饮水机前拿起糖罐又往杯子里倒了一大堆的糖，并继续她的话题聊到：“所以你到底有没有跟他谈过？我不是告诉过你应该要有技术的争吵吗？争吵是为了解决问题的，而不是为了互相释放怨气。如果你们之间的争吵最终没有改变任何事，那就证明你们是在单纯的消耗彼此、破罐子破摔。”

“我觉得我们也不是破罐子破摔吧，至少他偶尔也会不跟我吵架，我能看出他是在努力的。”小鱼又一次否决了我的话，并且给自己画了个大饼。

我将冲泡好的咖啡递给她，坐回椅子上苦笑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他或许只是吵累了中场休息一下，并不是在努力改变自己？”

小鱼突然彷徨无措：“那他如果是这样，可真不是个男人。跟我个女人斤斤计较、不努力不上进就算了，明明错了也不改正，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我觉得他可能还是没有你说的那么过分。”

这个人可真是的，她每次都要问我，我给出分析她又从来不听。这边给出的任何意见和策略她都是选择性失聪，只吸取她认为符合她认知的那部分。

比如我初期要她少跟她老公计较、多用方法去沟通，尽量用一种温和的态度去包容对方、跟对方推心置腹的谈一谈、理解对方的感受。但她第一时间就拒绝了我的提议，说她老公都已经那么过分了，她是个女人，凭什么要服软理解人家？

比如我看到他们纠结得麻烦，就提议要她换个方式，干脆自己想什么就直接用比较温和的方式表达出来，否则对方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但是她却说如果什么都要她说出口，那还要对方干什么？

我甚至还直接建议过他们离婚，因为这样一段感情，两个当事人谁也不想做出妥协和让步，那么早就已经走到了陌路，再纠缠下去也是互相消耗和折磨，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她却说还不至于离婚吧，至少他们还没有发展到彻底的一句话也不说。

我是眼看着她一步一步地从一个有不少存款的人，发展成了无家可归的女人。她的丈夫由于炒股赔钱，把她的存款和信用卡全部套出来挥霍一空，并且要求她直接搬家住在了店里。而她丈夫显然已经不在乎她，尽管她一个人在店里居住，也都完全不会关心她一分一毫。反正人家在单位有宿舍可以住，也没什么不舒适的，大不了不见她就好了，还省得看着闹心。

我曾经给她提过无数种建议和方案，她都完全不去执行，只是不停地跑来找我哭诉。

她既不要包容理解人家，又不要主动表达心里的诉求，还不想分开放彼此一条生路。说来说去，她就是想要让对方为她做出改变，就像她教书带学生一样，她说的话就是不可违背的圣旨，学生就算再叛逆，最后也只能妥协。

但很可惜，她的老公并不是她的学生，只会离她越来越远。而她却始终想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为什么对她态度越来越差，还不停地来找我追问。

我每次给出回答，只要不符合她心里那个预判，就会立即说我占卜根本就不准、分析得毫无道理。

我也因此而感到不高兴，所以很多次都直白告诉她，她认为谁说得准就去找谁，我并不缺她这一个客户。

可她就是不要听，就连这种建议她都不听，只是要隔三差五不听地逼问我，期待我能说出一个她满意的答案来。

她想要的答案无非就是她老公会改变，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乖学生，随便她怎样管控怎样颐指气使。但我不能对不起我的职业修养，不能对她说谎，因此每次给出的答案都是：只有圣人才能改变一部分人的思想，却又并不是所有人的思想。

她显然是没有听懂我说的话，又连续问了我几个月，我最终只能直白回怼：你根本没有能力去改变其他人，要么就改变自己，要么就接近现实。

我都觉得我这句话回答得是非常无情的了，但她却是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依旧不停地来找我要答案。

这个时候她还在不停地抱怨她老公，并且还翻出聊天记录来给我看。

那聊天记录中每句话都夹杂着她说话的阴阳怪气和质问，但她却并没有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反而还觉得是她老公性格不好、发火发得莫名其妙。

我已经足够了解她这个人，反正我真心给出建议她也不听、指出她的错误她也要生气，所以是她逼迫着我去做个无良咨询师的，就不能怪我要不用心了。

我将手机推回给她，并且淡然回答：“他也许是最近肝气不顺，所以比较易怒，你就包容一下吧。”

小鱼冷笑反问：“难道就他肝气不顺吗？你以为我身体好吗？凭什么他肝气不顺就要跟我发脾气？我身体不好他有没有关心过？”

我知道她这是又把我当成了她老公跟我开始了辩论，我只好再次转移话题道：“其实他可能也没有多过分吧，至少不是还主动张罗着要跟你一起去跟朋友聚餐吗？”

“你一说这事我就更生气，我他突然跑回来说让我换衣服去跟他两个朋友吃饭。我就问他为什么要突然跟这两个朋友一起吃饭？都有谁？为什么要叫我一起去？为什么要选择现在吃饭？他们又为什么要一起吃饭？组织这场饭局的原因是什么？我只是这样问，又没说什么。他还不耐烦了，说你爱去不去，转身就走。我当然不能让他走啊，就上去推了他一把。话不说清楚就想走？不给我解释清楚了，休想直接离开。”小鱼这是回忆起了半个月前的那场争吵。

我哭笑不得地提醒道：“那你为什么要问那么多呢？你想从这些问题中知道些什么？如果换成是我，我可能只会高高兴兴地换上漂亮衣服去跟他蹭饭，根本不会问那些问题。”

“我是他老婆，当然得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这些人出去吃饭。而且他们也主动邀请我了，我身为参与者如果不弄清楚为什么，我怎么能知道我接下来该做什么呀？”小鱼奇怪地看着我，好像我问出了什么不可理喻的问题一样。

我也不解地与她对视，淡笑回答：“我认为提前知道得再多也没用，社交礼仪无非就是那么几样，即便是不知道聚会的原因也不至于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情来。我想你也许就是想得太多了，才会让自己那么累。”

“那也许是人和人的性格不一样吧，反正我是必须得搞清楚。我不过就是日常询问，他至于发那么大火吗？就好像个神经病一样。”小鱼委屈抱怨。

我也懒得再去说服她什么，索性往椅背上一靠：“也许你说得对，人和人性格不一样。”

“是吧？他明知道我就是这个性格，为什么非得跟我计较？我哪对不起他了，还要被他这样对待？后来他更过分，连参加朋友婚礼都不带我了，问多了还要吵架。我怀疑他是有了别人，所以才干什么都不带着我、也不让我问。”

说真的，小鱼的这些话说得我都快窒息了。我想对方为什么开始逐渐走哪都不带着她、又是为什么会在她一提问的时候就生气，原因是很明显的。但她不止没有发现自己的问题，反而还把问题强行推给了对方的不忠上面，我该如何解答？

小鱼见我不说话，就再一次问出了她的标志性问题：“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别这么不拿我当回事，给我看看他是不是有别人了。”

我只好帮她抽了几张塔罗牌，避重就轻地回答道：“我并没有看到他身边有其他的女性角色出现，所以他应该只是累了吧？”

其实我是很相信这次的占卜结果的，换成是谁，只怕是都已经对女人和谈恋爱感到恐惧了吧。我想她的老公现在的想法跟我一样，只想要清静，必不可能再去找一个大麻烦来糟自己的心。

小鱼却是不赞同我的占卜结果，还毫不客气地追问道：“那不可能啊，他如果没有别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俩现在连话都不怎么说，一说话就吵架。他天天说不能跟我说话，一说话就生气。如果他不是有了别人，为什么朋友圈仅三天可见、又为什么要这么厌烦我？肯定是有了别人做对比，他才会觉得我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我相信我的塔罗牌。”我都懒得再去给她解释了，我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百科全书。

何况她的问题百科全书里面也没法回答，因为她会对正确答案产生愤怒和排斥以及选择性无视。

她见我如此笃定，就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你相信你的判断，那我也相信你。希望他能改正自己的错误吧，不然我也很累、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别太辛苦，如果感觉很累，那你应该及时放松或是直接远离那些让你心力交瘁的人和事。”我淡然宽慰。

小鱼突然起身，将空掉的咖啡杯往里面推了推，怅然说道：“我也真是有点熬不下去了，看他最近的表现吧。如果他还是不愿意变好，那我就只能选择离婚了。我总得多为自己考虑……”

“你能这么想当然是最好。”我也站起身来，用不太明显的肢体动作隐晦地表达着欢送之情。

“那我就先回去了，回去给他发信息问问他晚上到底回不回来，不回来就算了，我过我自己的生活。”小鱼说完这句话以后拿出手机在桌上的收款码扫了一下，便直接下了楼。

微信到账：二百元。

我听着这收款提醒无奈苦笑，小鱼啊小鱼，我为了赚你这二百块钱，简直是要了我老命……

蔡花见小鱼走了，才贼兮兮地钻进了我的办公室。

我见状立即提醒：“你也别问、也别说，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蔡花无奈耸肩，上前拿起小鱼的杯子下了一楼。

我也不知道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么又待了多久，总之是又点鼠尾草香、又冥想的，这才让自己终于缓和了下来。

小鱼永远都有本事在咨询的过程中把我带入到她老公的身份情境当中，基本上十次咨询有九次我都忍不住想要像她老公一样对她表示嫌弃，甚至于是破口大骂。

不过她是我的金主，我当然不能骂她骂得太过分。就算我没有能力让她真正吸取我的建议，但能让她有个倾诉宣泄的空间也总算得上是我的工作效果。

所以我对小鱼的感情模式基本上已经是放弃的状态了，她想来抱怨我就听着，抱怨完以后我就收取我该收取的费用。我俩各取所需，公平合理，到时候谁也别说谁没用就好了。

这一送走了小鱼，就让我想起了秦玥当时也有个拒不配合任何方案还要来不停咨询的客户——刘璐。

不知道刘璐按照我的计划实施到了什么程度，我大概也该去关心一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