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顿的双肘撑在桌上，手掌捂着脸，然后又揉揉了几下脖子。

郝斯说：“只要你按照合约坚持下去，你会得到更多的好处，你将获得终极人生的奖励，最终都会惠及到你的真身。”

“什么是终极人生？”

“如果达到了‘终极人生’高度，你会得到布迪公司高级会员的身份。这是布迪公司正在实施的一项新的奖励制度，我们会对参与其中的人物进行打分，划分出等级。布迪公司的产业涉及医疗、养老、娱乐、人工智能服务等领域，还正在建设太空城堡，今后你将在很多方法获得优待，包括你的奖金分成会越来越高，当你得到越来越多人的喜爱，哦那种感觉就像神明附体一样。”

“神明附体？”

“是的，只有神能够做到时刻陪伴在人们身边，即便是恨他的人他也不会拒绝他们。”

巴特律师说：“郝斯小姐，能不能给我们一个私下沟通的时间。”

“可以的，隔壁就是休息室，请便。”

看着巴特和维克顿两个人走出会议室，迪薇问郝斯：“签约者的处境你们了解多少？”

郝斯说：“我们这个项目分布在世界各大洲，项目的运行状况都会经常交流，也进行案例分析，当然有不少是成功的，也有失败的。怎么说呢？成功或者失败我们不好下定义，每个人的感受不同定义也不同，有的人认为退出是好事，有的人认为坚持下去是在挑战自我。这些年出现了几起不幸的事件，所以公司规定从这个季度开始，签约前要对签约者尽到告知风险的义务。以往参与项目的人，包括我们，都没有意识到项目过程的危险性，一些参与者在执行的过程中无法承受社会上的以及个人心理上压力。”

“威胁到他们的生命安全？”

郝斯严肃地点点头说：“是的，但是这个事业太有前途了，对于像维克顿这样人来说，新型人生项目可能是他们宣泄才华最好的去处了。”

“宣泄才华，哈哈有意思！”迪薇笑着说。

“就像开启了一个新世界，就像人生可以重新选择似的。参与的人和使用的人趋之若鹜，都难以抗拒。”

迪薇叹了一口气说：“是啊，她们彻底改变了人们对传统人际关系的认识，诞生了新型的‘人际与人工体的社会关系学’，社会学原本关注人际关系，现在多了人工智能群体，使得社会关系复杂化了。”

“这是你研究的方向！”郝斯说。

“是的，大家各有所长嘛！刚才在看维克顿先生的测试时，我想起了一个男人，今天早上他来到我身边。”

“哦，是综合类的吗？”

“我不太清楚，公司推荐什么我就用什么。”

“你有免费试用的资格嘛！他迷人吧！”

“现在想起来人很不错，不过我们没有更进一步，只是聊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郝斯问道：“现在后悔了！”

“在结束之前有一点。”迪薇接着说：“我现在想到了他的处境，我没有满足他。就像维克顿刚才看到的那些，我现在反而佩服他的勇气。”

沉默了一会儿，郝斯问道：“那个男子叫什么名字？”

“他自称吉英，不知道是不是真名。”

郝斯说：“多数参与新型人生项目的原型会取一个别名，如果是功成名就的人物，就会直接使用大家熟悉的称呼，例如维克顿先生，人们习惯称呼他‘维斯’。我猜英吉应该是他的公众号，而不是他的真名。”

迪薇问道：“我是在和他即时聊天吗？”

“只有综合类的服务，才能进行即时聊，不过如果客户在线人数多的时候，他会自己屏蔽一些用户，切换到我们为他定制的自动交流。”

“哦，定制的交流？”

“就是他签约时，由我们预先录制并设置的合成语音、表情、动作等，属于基础性的，规范性的。”

“明白了，如果我要跟他进行即时的交流，要看他是否有空。当然还要看是否喜欢我。”

“是的，如果订购的人多或者付的钱多，他不一定能应付得过来。”

迪瓦心想：早上见到的吉英不知是否在线，感觉他是使用在线交流，他讲的一些话应该不是定制的。

这时候，会议室的门打开了，维克顿先生和巴特律师走了进来。

郝斯和李艾一起站了起来，巴特律师郑重其事地对他们说：“我的委托人维克顿先生决定和布迪公司签约。”

郝斯走到维克顿面前和他拥抱了一下，说道：“欢迎你维克顿先生，很高兴你即将拥有自己的新型人生。”

维克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做这个决定不容易，如果没有刚才的测评，也许我会好受些。”

郝斯马上说：“可以理解，人生需要改变，人生没有止境不是吗？”

在场的人都笑了。

郝斯说：“好了，现在就由李艾先生和巴特律师在这里核对合同内容，签订合约，维克顿先生请你随我来。”

迪薇也起身跟了过去。

郝斯带着维克顿回到了客厅。郝斯说：“维克顿先生，你需要在这个套房里住上一个星期的时间，或者更长些，直到我们完全掌握你的生活习惯，我们将通过行为识别设备，对你的言行进行采集，是全方位的那种……”

“包括上卫生间？”

郝斯点点头回答道：“是的，不留死角！这段时间里，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的习惯来就可以了，这个屋子里的一切由我们的汉妮打理，”说着郝斯用手指了指站在门边的那位迎宾员，“她现在有了新的名字，叫汉妮，她是2065TX型号，维克顿先生，你喜欢她吗？”

维克顿走到了汉妮的跟前，认真地看着她，然后在她身边转了一圈，微笑地说：“我挺满意的，不过她刚才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郝斯走到了汉妮的身边，说：“根据我们之前对你的初步了解，在这次测试之前，我们暂时帮你构想了你的伴侣模型，刚才你同意签订合约之后，我就授权她进行目标客户的匹配。如果你有什么要求，比如外貌、身型需要调整的现在就跟她说，她会自己调整，这是2065T的优势。”

维克顿认真地看着汉妮，努力地思考着，最后他瞪了瞪眼睛，说：“真是无可挑剔。”

郝斯说：“你现在必须确定下来，以后就不能再调整。”

“你刚才不是说她可以主动调整形态吗？”

“因为数据的采集过程就是在扮演新型人生了，你们的身份已经反转，明白吗？”

维克顿琢磨着郝斯的话，然后点点头，说：“我差点忘了，她才是我服务的对象，她是人没法变形，而我将来是家政伴侣，哈哈，还没开始我就被搞糊涂了。”

“这需要一点时间适应，这段时间她将和你生活在一起。”

汉妮小姐走到了维克顿的跟前说：“维克顿，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维克顿楞了一下，然后赶忙说：“哈，她已经进入的角色。”，说着他主动弯下腰和她拥抱，彼此亲了脸颊，说：“请你吩咐！”

郝斯和李艾鼓起了掌。

迪薇看了一下腕表，时间接近中午了，她对郝斯说：“郝斯，上午我观看了整个签约洽谈的过程，收获不少，谢谢你。快到中午了，我也该走了。”

迪薇转身对维克顿说：“维克顿先生预祝你的项目获得成功，再见！”

离开形体签约服务处之后，迪薇拨通的电话：“迪瓦，我在售后服务中心的签约处，中午等我一起吃饭。”

“哦？你对新型人生感兴趣？想签约吗？”

“别开玩笑，谁会签约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呢？”

“可以争取嘛，人生都是机会，哈哈哈，好吧，我们在11层的餐厅见面。”

迪薇走进餐厅，看到迪瓦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他们各自去取了食物。

迪瓦问：“怎么想到要去参观售后服务中心了。”

迪薇说：“上午突然对‘新型人生’产生了兴趣，所以想去那里去了解他们的运作过程。”

“是什么事情刺激你了。”

“早晨，康向我推荐了一款新的形体，我和那人聊了一个小时，所以对此产生了兴趣。我很好奇，这些签约者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状态，新型人生的现象比以往的各类职业复杂得多，因为他们一旦被订购，就将长时间地生活在各式各样的家庭里，不仅影响到订购者的生活，或许还会深刻地改变参与者自己的未来。”

迪瓦说：“据我所知，康只能提供公司推荐的免费形体服务，应该不能操作综合性的项目。”

“可是他的对话好像是由感而发的，是即兴的，难道系统这么厉害了。”

“短时间内，应付你也许可以做到，要生活在一起才能体会到综合类项目的区别。”

“我还是觉得不是应付我。以前我不在意是不是综合性项目，直到我到邻居家看过综合性项目后，才认识到它的好处，那位前辈的演讲非常逼真，令人震撼。”

“那种收费很高的，这种有内涵的人物，必定是形体和意识结合在一起设置的，客户能够全方位地体验到原型的专业、学识和习性，但是你要做好迎接新生活的心理准备，有时候是在冒险。”

“哈哈，你说的很对，阿普杜伊后来一定是烦了，想让她少说话，但是他已经支付了不少钱，他肯定是坚持着熬了一段时间。哎，真是浪费了，他可以叫我去看啊！”

迪瓦说：“哪能好处都让你得了！订购综合类的人要么是铁粉、要么就是做研究的。参观售后服务中心，感觉如何，那里是员工禁地。”

“虽然这个部门只是售后服务中心的一个分支部门，却占用了一层楼，将近两万平米，即使你们IT部，算是公司的核心部门，也就占用了一层。”

“高规格的配置都是给赚钱的部门，那是个很赚钱的部门。”

“你是IT部的主管，应该了解那里吧？”

迪瓦摇了摇头，说：“那个地方啊，其他部门的人是不能进去的，只有最高层的人可以。”

“嗯，多亏了我有观察员的身份，哈哈。”迪薇突然笑出了声来。

迪瓦机械地嚼着食物，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迪薇。意思是，自己说的话不至于引起迪薇发笑。

迪薇对迪瓦摇了摇手，说：“我突然想起我的一位同事，挺好笑的。”

“哦，说来听听。”

“上个星期，我的一位女同事悄悄地跟我说，她把家里的家政伴侣设置成了上司，还给他起了相同的名字。”

迪瓦问：“因为喜欢他？”

“呵呵，我也是这样问她的，”迪薇举杯喝了一口水，“结果她使劲地摇头。她说，这家伙对我非常刻薄，经常在工作上找茬，所以我很想找机会教训他，现在我可以在家里收拾他了，哪怕是说话不合我意，我就扇他两个嘴巴，再说再扇。你知道吗！我那个女同事说到这里的时候乐得前俯后仰。”

迪瓦附和道：“是挺解气的，没想到家政伴侣还有这种功效。”

“你在公司里如果有不喜欢的人，也可以让爱玛来帮你解气。”

“爱玛不能变成男的，”迪瓦的眼神愣愣地看着一个方向，“迪薇，你刚才说的那位女同事，是从正规渠道获得‘新型人生’的体验资格吗？她的那位上司也参与了这个项目？”

迪薇：“他？我认为他不至于去参加这个项目，本人没有什么专长，估计公司也不会跟他签约。”

迪瓦：“我听说现在有人在使用翻墙技术，可以让家政伴侣随意模拟想要的人。”

迪薇：“有这种事？这不是违反了人工智能使用规则吗！”

迪瓦：“而且很危险的，家政伴侣和其他的人工体都不同，她们跟人类生活在一起。我们曾经测试到家政伴侣一些异常的数据，但是很奇怪，公司没有发起追查。”

“为什么？如果是系统被突破了！不是很严重的事情吗？”

“我们检测到一些家政伴侣突变的时间很短，一般在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之间，所以估计高层没有当回事。”

“哦，我想起了一件事，上午我准备上电梯的时候，看到了一位家政伴侣出现在安保岗位上，还把我拦住了，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迪瓦瞪大了眼睛问道：“不知道，你确定吗？”

迪薇:“对我他无法隐瞒，只好承认了，我也感到惊讶，什么时候家政伴侣当起了安保人员，一个家政伴侣要转变成安保人员对于布迪公司来说只是程序调整而已，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家政伴侣的应用是受到‘世纪公约’限制的，难道是因为在布迪公司的总部里就可以例外？在此之前，我没有接到公司的通报，你知道吗？”

迪瓦：“我也不知道，难道还有另一条管控渠道？按规定所有的家政伴侣都在IT部门的监控之下。”

“也许只是极少的测试品!看来是绕过你们了。”迪薇说。

“这个有可能。”

姐弟俩边吃边聊，餐厅里的人渐渐散去了。

迪薇说：“下午我们要对温馨家庭计划进行讨论，我去休息室睡一会儿。”

“好的，星期天见。”

迪薇站了起来，亲吻了一下迪瓦的脸颊：“星期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