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敛好陶薄氏的骨灰，徐盛回头道：“小小姐，老奴在城外有个朋友，老奴原先有借给他一些钱财，可以去找他要了回来。然后，咱们去找你三舅舅。”

陶苏微垂了眼帘，掩去了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精光，乖巧的点头道：“我们听盛爷爷的。”

声音微顿，陶苏抬头，脸上带了一些困惑的道：“我们不能去找大舅舅，给母亲报仇吗？”

徐盛叹了口气道：“哎，这次京城巨变，不光徐家，你母亲娘家薄家也遭了大难，薄大爷只怕是自身难保，不过你三舅舅在庆州做官，说不定还没有被波及到，我们去找他应该比较安全。”

庆州，往南边走吗？

陶苏心中一动，脸上带了依赖之意的道：“恩，我们听盛爷爷的。”

南边……到庆州是要经过舒州的。

舒州跟冀州相距千里之远，两个孩子在这种天气单独上路危险系数太高，不管如何，先跟着他到了舒州，再想法子吧。

“对了，小小姐……”徐盛点头，带头走了几步后，又回头问道：“大少奶奶去世前，有没有交代你什么？”

陶苏微微一怔，眼睛一红，满脸凄然的道：“娘只来得及说要我们去找舅舅就去世了，娘她……”

说到后面已经哽咽不能成言。

“如此，小小姐节哀……”徐盛叹了口气，转身带着两人往城东郊外走去，转身之时，从眼角看了一眼陶苏。

先前陶苏已经说过自己被蒋氏抓着错处雪地罚跪，母亲为了救她撞死在了蒋氏门前，那种情况下，的确也无法再多说什么。

而且，这么小的孩子，想来也不至于会在这种事上骗他。

现在，她们唯一可依靠的，可就是他了。

*

徐盛说的朋友是在城外路口开茶亭的赵二牛，徐盛借了赵二牛的马车想趁夜赶路，还未出门，外面的风雪却突然变大，看着两个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赵二牛便出口留他们在自家住上一晚。

徐盛看了陶苏陶钰一眼，眼里带了犹豫。

陶苏低头看了紧紧拉着她手的陶钰一眼，弱弱的道：“盛爷爷，我们有好些日子没有东西吃了。”

见徐盛眉头挑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说话，咬了咬唇，眼眶微红，低声道：“盛爷爷，咱们便留一晚吧，我，我也想回去将父亲的衣物拿出来，也能给父亲立个……”

陶苏低下了头说不下去，后面的意思却很清楚，至少给父亲立个衣冠墓。

徐盛眉头再是一挑，道：“你说，少爷的衣物？”

陶苏点头道：“恩，是父亲的旧衣，母亲很是看重的，我们走的时候，怕给那些坏人抢了，我偷偷的藏了起来。”

徐盛的眼睛顿时一亮，和赵二牛对视了一下，柔声道：“如此，倒是应该拿出来，不过，你能进去吗？”

“这个，俺弟弟一早要给陶府送猪肉。”赵二牛堆了满脸憨厚笑容。

*

天色微明，风雪虽然停了，天上却还是有着厚厚的云层，沉沉的压出一片阴霾之色。

陶府后院小门打开，接过赵三牛偷偷塞过来的荷包，管事打了个哈欠，道：“今日府里有贵客来到，这点子肉不够，你再送两头猪三只羊过来。”

赵三牛顿时喜上眉梢，连连点头道：“成成，我这就去拉，如今陶老爷高升，这结交的贵客可多，日后，要拜托哥哥多多关照了。”

管事哈哈一笑道：“咱们什么关系，放心！不过，今儿可千万要弄好货过来，今儿是我们姑奶奶和姑爷陪同京城来的贵客前来，千万别弄砸了！”

赵三牛连连点头，刚欲转身，就见金嬷嬷满脸喜色的从里面快步走了过来，对管事大声道：“当家的，去，要再送点好菜来，刚得的消息，姑奶奶怀了身子，老太太要开席庆祝。”

“恭喜姑奶奶了！”赵三牛忙对金嬷嬷道。

金嬷嬷笑嘻嘻的道：“是赵家的啊，你快点去，新鲜的鸡鸭鱼鹅都送些过来，再看看有什么新鲜的没有，今日老太太高兴，做好了，可是有大赏。”

赵三牛连连称是，又塞了个大荷包给管事，带了卸完货的伙计就走。

“当家的，你再去要人送些海品过来，量多些没事！”金嬷嬷对管事挑眉笑道，眉间唇角都带上了得意。

大房一家彻底完蛋，大房背后的靠山也已经完蛋，蒋氏得了大房的那笔巨资，如今是特别大方，对采购只要好根本不会过问价钱和数量，连带着她和刚做上采购管事的丈夫，都大赚了一笔。

*

从眼角瞟了一眼那对小人，陶苏矮下身子往厨房摸去。

陶家本来不过只是冀州一个普通乡绅，陶子安娶了京城名门徐家的嫡女之后，才一跃成为冀州名门，只不过名声虽然上去了，别的却没有变化。

除了原来的徐氏夫人后来的大房院子里有小厨房外，所有的主子膳食都是由大厨房负责，而自从蒋氏抢了大房的财物后，大厨房里的食材便极为丰富，今日更盛。

腊肉风鹅，鸡鸭鱼肉，鱼翅鲍鱼，山珍海味，便是连这冬季罕见的菜蔬都有。

东西太多，好些都堆到了厨房库房外面。

想来，为了这几日府里的宴席，蒋氏是下了大血本。

用自家父母的性命换来的富贵，抢来的财富……

陶苏唇边掠过一丝冷笑。

厨房里的人都在大厨房那边忙着做早饭的准备。

陶苏瞅了一下，偷溜到了放置食材的大篮子边上。

视线在那些杂乱堆放的食材上溜了一圈，陶苏将好些食材混乱放置在了一起，

瞅着那些食材冷笑一声，她从篮子后面的洞里钻了出去，趁着昏暗的天色往小院跑去。

食材之间多有相克之物，特别是那些不合时令的珍奇物品，一般多是世家大户用的多，但是世家大户自有自己的传承，厨房也都明白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而陶家不过是个暴发户而已。

根本不知道这么多的食材这么放着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何况，听金嬷嬷所说，等下还要送海品过来。

她做的，不过是让那些相克的食材更加混乱而已。

至于后果，呵呵！

小院的门半掩着，里面空无一人，冷冷清清依然是昨日那般凌乱的模样。

陶苏忍住了眼底突然涌上来的热气，匆匆进了房里从一个衣箱里拿了父亲几件衣服便往外走。

依着原路偷溜回去，藏在赵三牛送肉的马车下面，陶苏离开陶府之时，又回头望了一眼。

晨曦初露，一线阳光从云层里透了出来，明亮的光线在陶府的屋顶上划下了一道裂缝般的光芒。

*

徐盛带着陶苏陶钰离开冀州半日之后，陶府里发出了惊叫之声。

陶家姑奶奶落了红，刚一个多月的胎儿没了。

而引起祸端的大厨房管事以及事后查处出得了好处的金嬷嬷及其丈夫则是被蒋氏下令活活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