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新月回头，看见一团小小的影子在门外探头探脑。

她心下放松，不由笑了，招手道：

“禾儿，到娘这儿来！”

凌新月话说出口，自己也是愣了一下。

她一个未婚未育的大姑娘家，怎能把这话说的如此顺溜？

张禾走进灶房，凌新月才发现她手里还从身后牵进来了一个。

张铭看了眼凌新月，径自走到灶台边，端起了煮粥的大铁锅。

凌新月有些不明所以，“铭儿，你这是还没吃饱么？”

张铭跨门槛的脚踉跄了一下，没好气道：

“刷锅，烧水，洗脸洗脚！”

他说完快步往外走去。

但凌新月却分明听见，臭小子嘴里最后还嘟囔了一句：

“邋遢的脏婆娘！”

凌新月愕然，原主的罪状在她心目中又多了一条：

不讲究个人卫生！

“好多泡泡呀！滑溜溜的。”

“嗯……怎么还是香的呢？”

奶声奶气，充满疑问。

凌新月回过神来看去。

发现不知啥时候，张禾已经蹲在水盆前洗碗了。

盆里因为她顺手挤进去的洗洁精，已经冒出了一层白色泡泡。

“禾儿！你怎么洗碗呢？快起来！”

凌新月一着急，说话声音略微大了点。

张禾被吓得哆嗦了一下，惊慌失措地看着她。

“娘不让禾儿洗碗了吗？”

过去，像这样简单、不需要体力的家务活。

原主都分配给年纪最小的张智张禾去做。

张禾已经做习惯了，所以吃过晚饭就自觉来洗碗。

娘却忽然说不要她做，她只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惹得娘不高兴了。

小姑娘害怕极了。

生怕下一刻娘的巴掌就会打在她脸上。

她蹲在那不敢动，清澈的大眼睛里含着一包泪。

却又强忍住了不哭，生怕自己啼哭会惹得娘更加生气。

凌新月看到张禾的反应，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大声了。

“禾儿，娘没有生气，你别怕，别怕啊……”

她说着，伸出手去，想要安慰张禾。

可小姑娘却像是乍然受到惊吓的小鸟。

身体条件反射地向后躲去，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凌新月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

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缩回手，眼神柔和地看着张禾。

“禾儿，你懂得分担咱家的家务活，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是娘不该着急，不该大声跟你说话。”

“对不住，娘先跟你道歉。”

张禾忘记了害怕，傻傻地盯着凌新月。

娘竟然跟她说对不住？

她也分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就是……好像没有那么怕了。

“是禾儿哪里做的不好，惹娘生气了么。”

凌新月轻声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呀？”

张禾想了想，小声说，“因为大人给小孩子说对不住，好奇怪啊。”

在张禾的认知中，大人怎么能够认错呢？

就像村里那些大人，他们是从来不会跟小孩子道歉的。

就算，做错事的是他们。

凌新月不由笑了，“傻丫头，做错事就该承认错误呀。”

“管他是大人还是小孩。”

张禾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好像，还是娘说的话有道理些。

凌新月继续解释：

“就是，娘刚才不让你洗碗的原因，是这冬天的水太冰凉了。”

“要烧点水，兑了热水再洗碗。”

“不然，你是女孩子，这样会伤身体的。”

张禾又点了点头，还是不敢多说话。

不过她头一次发现，娘笑起来也挺好看的。

凌新月看了眼盆里的泡沫。

想着以后天天要用，总得编个合理的说法，于是道：

“这个香香的，是娘自己调配的洗洁精。”

“要洗掉油，还有其他脏东西，要轻松的多呢！”

“洗洁精。”张禾喃喃重复了一遍。

为了让孩子更容易接受，凌新月看见墙边堆着的麦秸秆，灵机一动。

她挑了一根空心麦秆。

洗了洗，把其中一头在泡沫中沾了沾。

然后把干净的那头凑到嘴边。

“禾儿，你看好了啊，这东西除了能用，还能玩呢！”

凌新月内心祈祷着，千万不要翻车。

还好，这款洗洁精吹泡泡的效果不错。

竟让她第一次就吹出了四五个泡泡。

气泡轻盈飞舞，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能看出彩色的光芒。

张禾仰着脑袋，张大了嘴巴，看的一脸着迷。

“哇，是好大的泡泡！”

试问，有哪个小姑娘没爱过吹泡泡呢？

凌新月老母亲的苦心得到了满足，欣慰地连连颔首。

“对，这就叫吹泡泡，好玩儿么？”

“好玩！”张禾眼睛亮晶晶地，已全然忘了怕。

凌新月循循善诱，“那禾儿要不要自己试试？”

这次，张禾看着她，明显犹豫了一下。

“禾儿也可以玩吗？”

“当然可以了。”凌新月鼓励道，“就像我刚才那么做。”

“吹的时候无需太用力，轻轻一吹就好，很简单的。”

张禾终于鼓起勇气，学着凌新月粘了些泡沫。

然后她小心翼翼吹了下。

麦秆另一头果然吐出连串的彩色泡泡。

小姑娘的表情一下子明亮起来。

她指着半空飞起的泡泡，咯咯笑了，“是泡泡！”

“禾儿也会吹泡泡了！”

等张铭在院子里把大铁锅洗刷干净了。

进来时就看见后娘和小妹面对面围着木盆洗碗。

而小妹非但没有被吓哭，反而看上去还挺高兴？！

张铭不确定地问，“禾儿，刚才，你没事吧？”

他在院子里干活紧赶慢赶，就是怕凌新月又对禾儿下毒手。

张禾却仰起小脸，摇了摇头，“没事呀。”

凌新月甩给张铭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我们洗碗呢，当大哥的还不赶紧给大家烧洗脸水？”

张铭咬了咬牙。

这个女人虽然变得有些奇怪，但还是那么的讨厌！

每晚烧洗脸水的活都是张铭来做。

全家睡觉前必须洗脸洗脚，还要用柳树枝擦牙漱口。

早晨起来，除了不用洗脚，其他还得照做。

说起这个习惯，还是张老三在时给孩子们养成的。

就算日子过得再贫苦，习惯也从未断过。

凌新月觉得，单这一点就透着古怪。

张家村找遍每一户都没有这样讲究的。

唯独这张老三，不但洗脸洗脚，还要刷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