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牛皮洞村的牛家祠堂里，牛青山在墙上悬挂着的牛魔王神缘前条案上的青铜香炉里，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支香，整了整衣衫，做了三个揖，拜了三拜。每当村里有重大的活动，或者他自己有事远行，到祠堂里祭拜祖宗是他必然的选择。

今天参加西游故里第一届斗牛大赛的各支代表队就要出场亮相了。这是一次意义重大影响深远的活动，不仅组织者这么认为，参赛的各村也都这么认为。政府为了打响本地的知名度可以说是穷尽心力。但凡辖区内有传统文化资源，必将竭尽全力将其挖掘出来，打造成网红文化旅游产业基地，为本地的经济建设服务。

孙庄村、高庄村、唐沟村和牛皮洞村的村民是不是《西游记》里塑造的几个人物的后代不知道，但这方园附近确实有这几个村子。策划者确实很有创意，政府为了本地的知名度和经济发展也在着力推动，而几个故里的非遗项目申报竟然得到了有关机构的批准，让这几个村的村民隐隐约约地感到，天上刮来一阵风，就可能扑扑通通掉下来厚实的馅饼。

馅饼有可能从天上掉下来，但要抢到自己的手里才做数。抢到馅饼的有可能吃得肠满肚子圆，抢不到馅饼的该饥肠膔膔还饥肠膔膔。政府牵头举办的这次斗牛大赛就很能说明问题。成绩优异表现突出就会被政府重点关注，也会赢得项目投资者的青睐，以后村里的发展脚步肯定会走在其它村的前面，并很快会拉开较大的距离。大半生走南闯北人生阅历丰富的牛青山，知道这中间的利害关系。所以这次比赛的前期准备工作，他就已经投入了相当多的精力。

斗牛“楞头青”是他半年以前，在山里面跑了十多个村子才找到的。那时村里的耕牛已经饱和了，个别家庭已经购买了四轮拖拉机，村民们已经不再需要耕牛。当时政府正在推进“西游人物故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申报工作，风传有可能举办斗牛大赛。他毫不犹豫地决定再进山一次，把主要收购目标由母牛转到公牛上。他在一个乡镇的集市上看到“楞头青”时，一眼就想中了这头健壮的公牛。“楞头青”肩膀宽、屁股圆，牛青山大半生相牛无数，与这头公牛相比，其它品相块头都有明显的差距。

牛青山买下“楞头青”给了以前一头牛不曾给过的价钱。他还是以为自己赚了。虽然作为一头耕牛，“楞头青”也很优秀，但牛青山是不打算把它作为耕牛使用的。他有自己的打算。斗牛虽然还没有成为一种风尚，随着牛作为耕地畜力的退出，必须找到它另一种存在的价值，才有饲养它的意义。把“楞头青”培养成一头斗牛，在确定购买时，牛青山心里就有这样明确的打算。

“楞头青”到手以后，都是牛青山亲自饲养的。作为牛皮洞村的贩牛专业户，这十几年来，他已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原先村部有一个院落，镇政府要求村部搬到村外大路边以后，这处院落就空着了。牛青山从山里面买回来的牛，不上市的时侯，就在这个院子里喂养。“楞头青”自然也是这个院子里的住户。

政府主导的这次斗牛大赛，通知下到各村以后，牛青山庆幸自己未雨绸缪，占得了先机。斗牛大赛首要的条件是要有一头出类拔萃的公牛作为斗牛，然后经过调教和专业的训练之后，才有在场上赢得比赛的可能。

“楞头青”身上有一种很强的野性。这种野性，一般不阄割的公牛身上都会有，但不会有“楞头青”身上表现得那么强烈。这种野性，作为一头耕牛可能是有害的，不容易被人操控和驾驭，就干不出令人满意的农活质量。作为一头斗牛，这种野性是必须有的，它可以让斗牛的场景更刺激，更能动人心弦，更能激起观众的情绪。

牛青山在喂养“楞头青”增加了营养，虽然经常有几头牛和“楞头青”同时进食，“楞头青”总会受到特别的优待。它的料槽里会经常看到黑色的料末，对于牛来说那是营养最丰富的黑豆料，其它牛最多只能麸皮的待遇。

“楞头青”身上的皮也是牛青山用刮子亲自去刮，或是用硬扫帚亲自去扫。他对“楞头青”的偏爱肯定会让其它的牛心里嫉妒。其它的牛只能把话藏在肚里，有意见暂时保留。

这一次斗牛大赛，牛青山是做了充分的准备。让两个儿子都参加斗牛士训练，并且让长子牛振乾主要负责这事，可见他心里是怀着必胜信心的。他几乎每天都去训练场看训练的进展情况，对于队伍的实力，他基本上做到心中有数。

牛青山再敬重地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牛魔王神像，跟电视剧《西游记》里牛魔王的形象简直一模一样。上初中的时候，他就喜欢看《西游记》这本书，对里面的一些情节，基本可以说是耳熟能详。虽然自己姓牛，在此之前，从没有和牛魔王联系起来。只知道他是《西游记》里的一个神话人物形象，和美猴王是结拜兄弟，自称平天大圣。“牛魔王故里”申报成功以后，他才意识到这个在《西游记》里被塑造成反派人物，最终和孙悟空闹翻的牛魔王有可能是自己的祖先。不管是不是真的，他自己都得当真。眼下和今后，只有这个神通广大的牛魔王才能让牛皮洞村的牛家直正“牛”起来。

“爸，都已经准备好了，咱啥时候出发？”牛青山转过身，还没有离开祠堂，大儿子牛振乾进来请示。

“打听到孙庄村有啥情况了没有？”牛青山并没有回答儿子，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估计这时候，孙光林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牛振乾靠近父亲，轻声说。

“去掉一个强劲的对手，就多一份胜利的把握。”牛青山意味深长地对儿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