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两人在望舟镇一处客栈住下。客栈地处集市，很是热闹，路边各类小贩叫卖，全然没有被妖魔所扰的迹象。在集市的一头，略大的市口围拥着二三十人，中间一个五大三粗的络腮胡壮汉和一个头发略有些凌乱的女修士正在分发护身符。

初禾站在窗口，远远的瞧了一眼，隐约听到他们计划入夜后上山捉妖。这群人看着像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只有三个女修穿着统一的服饰，应该是来自不知名的小门派。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态，估摸制作这些护身符就已经耗费掉不少的精力。

太阳落山，仅剩下一线余晖，那群散修收拾好东西准备上山。初禾懒洋洋地靠着窗台上，手腕一转，一缕黑雾顺着她的指尖流淌到地面，一个暗影使出现，全身上下都被黑色布条包裹，眼睛被一手指宽的血缝代替。

“啧，真丑，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别让人瞧见，注意别吓着小孩儿，下次给你换个新造型。”初禾又吩咐了几句，黑衣使者跳出窗户，奔向山林。

初禾正想关窗，瞧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离开了客栈，脚步匆忙的跟在了那群散修后面。

“麻烦。”

白色身影正是时之度，初禾知道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但是没想到他会如此鲁莽。今日在山路上遇到的鸟妖很是奇怪，原本这种鸟妖只会出现在深山密林，喜欢捕食山精野兽，根本看不上人类的二两肉。突然出现在人类生活的地方，还袭击人类，说明这山里藏着问题。

初禾抛出一枚咒锁，金色咒锁乘着风，落在时之度的颈部，细细密密攀延成一圈金色符文。这是灵渊派的咒锁，无害，在弟子出任务时走丢或受伤之后，上咒之人可第一时间知道。通常会上在手腕上，具体位置看个人喜好。

初禾可以不管那群散修的死活，但是时之度不能出事。

时之度在灵渊十年，大大小小的除妖驱魔都参加过，也算是有些经验，综合实力比这些散修强很多。但是他很不喜欢黑，他总感觉黑暗的背后隐藏着东西，于是他厚着脸皮加入了络腮胡的队伍。

“在下时珣，来自灵渊地界的散修，听闻菇菇山有妖邪作祟，于是前来除妖。道友如何称呼？”时之度又披了个马甲，披个马甲好办事。况且他现在一身简陋白衣，衣摆还沾着尘土，瞧着就像是奔波四方的散修，就算他告诉别人他是清珺仙人也没人相信。

“在下胡大俊。”络腮胡将他们这段时间做的调查细细和时之度讲了一番。

“上个月有些修士抓了些妖怪，但是我们发现这山上依旧是阴云密布，邪气冲天。前几日，有五个村民冒险去山脚下采松茸，一路上平平安安，结果到了村口，其中一个人像没了骨头一样栽倒了。原本是以为干活累着了，身边的两个村民想把人扶起来，结果刚拽住衣服，衣服里面的骨肉就化成了一摊血水。剩下的四个人可吓坏了，还有一个吓得卧病不起了。”

说着，一行人走到了山脚下。在远处看着山并无异常，走到山脚下，灰扑扑的冷雾如粗纱布似的盖在山头上，树木同样挂着阴冷的水汽。

时之度跟在胡大俊的身后，捏住了袖口上缀着的玉石籽，这里面放了许多宝贝，法器符咒，灵丹仙露。他度了一丝灵气进入玉石籽，摸索到最顺手的武器——黑盾。这盾牌瞧着平平无奇，更像是孩子的玩具，难以让人联想到是神仙法器。估摸长约十五寸，宽约六寸，有三块长条黑铁拼接。

突然前方草丛一阵骚动，时之度一把抽出黑盾护在身前，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时兄，你这法器挺罕见呐。”胡大俊故作轻松地说着，眼睛却没离开草丛，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滴到手握的剑柄上。

这一行人之中多是修为一般的散修，但是也有一两个修为高强的人。在踏进这密林的那一瞬间，他们或多或少都感觉到了一种特别的气氛，这林子太安静了，静的诡异，而这骚动的草丛，破坏了这如画一般的密林。

时之度这次意外的没有搭腔，攥紧了手里的盾。盾是防护，让他安心。在进这密林时，他到不觉得这林子安静，反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诡异灵力，这灵力似乎很干净纯洁，但是又充满了腥臭味。更让他感觉不安的是，这灵力让他感觉十分熟悉，熟悉又恐惧。

这莫名的恐惧感让他后悔贸然进了这山，起码他应该拽着初禾来才行。

“这是怎么回事？”时之度握着盾的手冰凉又僵硬。他看到一条黑影扑了过来，而在这腥臭的黑雾将他们全部笼罩起来时，他一瞬间分辨清楚这恐惧不是他的所感，而来自他的身体，是曾经清珺仙人的恐惧。

初禾赶来，却还是晚了一步。空气中的腥臭味已经消散干净，密林又变成了画一样安静。咒锁留下来一抹金粉挂在了地上的枯枝上，初禾拈起一撮，放出灵力感知，却什么也感知不到。

这时暗影使从一颗树上跳下来，走到初禾的身边，低语几句。

“好，知道了。你回暝息府，帮我向允城问个好。”

初禾擦掉指尖的金粉，眸子里翻腾的猩红退散。暗影使转身离开，走了两步被脚底的黑布条绊住脚，踉跄了一下。

初禾嫌弃的看了一眼，心想，造型必须换。而这地方太诡异，暗影使来自魔界，充满妖气和魔气的地方有益于暗影使，但是现在这暗影使回来之后，行动能力上却受到了影响。

“时兄，时兄。”

胡大俊被绑在一根石柱上，身上的法器不知去了何处。其他的修士都已经醒来，只有时之度仍然昏迷不醒。

时之度现在听不到任何声音，他被困在了梦魇之中。他只身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五感迟钝，只有身体上传来的锐痛一阵又一阵的刺激着他。心口仿佛被火烧冰封，这种感觉又顺着筋脉翻腾到四肢百骸。在黑暗里又有一种嗡鸣似的声音，随着心跳，一遍又一遍的唤着他的名字。

“胡师兄，你别喊了，这小子估计是醒不来了。不如咱们趁那妖怪没回来，赶紧想办法逃出去吧。”

一个尖嘴猴腮，面色灰白的修士说着，不屑的撇了眼昏迷的时之度，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如何抱紧胡大俊的大腿，说服胡大俊丢下时之度这累赘一同逃走。

“胡仙师，我这里有发簪。”女修白文心用力甩着脑袋，想把发簪甩掉。另外两个女修看到她的动作瞬间会意，一起用力的摇着脑袋。她们的发簪做过处理，上面刻着些符文，勉强可以当做法器用一用。

终于，白文心的发簪掉到了地上，只是碍于手脚都反绑着，拿起发簪很是困难，只好口中念咒，希望能催动发簪。

“你行不行啊，不行就把咒语告诉我们，我们来施法。”

又是那个尖嘴猴腮愤愤然叫嚷着。

“李兄莫慌，这术法不难，只是咱们现在都被困着手脚，能力被限制，给她们一些时间。”胡大俊压着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胡师兄，我这不是着急救咱们么？”

“要不我来吧。”时之度刚刚苏醒过来，实在觉得尖嘴猴腮的声音太聒噪，而且他也看出来了，这些修士的灵力太弱，单靠念咒不知需要几柱香了。

“咒语是······”

未等白文心把咒语说出来，时之度灵力催动发簪，迅速切断了捆着白文心的绳子，接着是一直嚷嚷的李修士，正想切断自己的绳子时，发簪承受不住灵力，化成了飞沫，不能用了。

正当时之度想要取第二根发簪，一阵妖风裹着腥臭味儿扑面而来。

“你挺厉害么。”

一个漂亮妖艳的少年突然出现，捏住了时之度的下巴，歪着脑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用手指轻抚着时之度的嘴唇，又伸鼻子嗅了嗅。

“和他的一样漂亮。”少年声音清脆，慢悠悠的说着，出神似的看了片刻，突然又爽朗笑道，“不过你还差一点儿。”

说完，少年跳到了白文心的面前，一根小臂长的铁钉刺入白文心的腹部，狠狠的钉在了石柱上，白文心痛的昏死过去。

“你不乖哦。”少年笑容明媚，轻轻理了理白文心乱掉的头发，好像在训斥在家妹妹。

旁边的李修士吓得惊叫起来，全身瘫软的依着石柱。

“吵死了。”少年看都不看一眼，扔出一根铁钉，正中李修士眉心。李修士就如此半挂在了石柱上。

两个女修满眼含泪，焦急的看着师姐，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死了效果就差一点，不过好在有个灵力强的。”少年说着又瞥了一眼时之度，晃荡着脚步饶了几圈，像欣赏作品似的，一一查看着石柱上的修士。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连忙跑到了一个小修士的面前，捧起他的脸，认真担忧地说道。

“你得开心一点儿，哭多丑啊，他不喜欢的。”

小修士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的模样，看着眼前的妖怪，心里的恐惧害怕突然消失，只剩下恨意，大骂道。

“你这妖怪，放开我！我要杀了你！替李师兄报仇！”

少年笑着抹掉小修士脸上的泪水，十分满意这因恨扭曲的脸。

“对，就这样，保持住。”

温柔的拍了拍小修士的脸蛋，转身蹲到地上，划破手掌，哼着山歌小调，沾着血涂涂画画。

时之度看着围成一圈的石柱，和地上干涸的陈血和正在描画的新图案，明白这妖怪是想用他们的灵力催动法阵，他们即是祭品，同样又是原料。

他也知道为什么这密林会如此安静，在山路上为什么会有那种鸟妖，是因为这少年用尽了整个山林的生灵来做他的法阵。

“你到底要做什么？”

时之度惊恐的问道。

少年的符咒画了一半，突然听到有人说话，抬起头茫然的看着时之度。

“你是在问我吗？”

少年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无邪，若手中拿的是画笔，那的确是很可爱的模样。

时之度被这反问弄得哑言，我还可能问别人么？

“哎呀，都怪你，没有血了。”少年撒娇似的责怪道，在自己的手上划出一道更深的血口，“没事就不要和我说话，我在忙。”

“······”

时之度想，这怕不是个疯子吧。发了疯的妖怪，他这是第一次遇到，这可如何处理？还有，这如此恶毒的法阵，用尽了一山头的生灵，到底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