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梁家庄的早晨总是安静的，安静中又有着热闹。天还没亮，就有村民像往常一样背着背篓，背篓里装着晒干的粪。有的人要背去山上的田地里，有的人背到水地里。梁家庄河岸上有水地，村庄背后山脚下都是水地。

梁钥一早就骑着自行车去镇上上学了。

早上的太阳照常升起了，背粪的人还没有回来时，梁家**家户户上空便飘起了青烟。梁锋家只能在院子里做饭了，其实平常也会在院子里做饭，因为宽敞。当下却是不得不在院子里烧饭。一家人现在看见火，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用来做饭的家具大多都被毁坏了，还好臊子、面粉和洋芋等平时都放在梁老爹夫妻二人的卧房里。梁锋去邻居家借来菜墩儿、切刀、碗勺和擀面杖，交给了荞香和弟妹吴艳妮；又去邻居家借了扁担和水桶，就和梁锐去挑水了。

荞香看着艳妮熟练地生起了火，便说：“艳妮，我来给你帮忙吧！”白水湾的人是不做苞谷面馓饭的，所以荞香其实不是很懂要怎么做。艳妮看她出有点不自在，指了指洋瓷盆里的洋芋说：“行，嫂子，那你给咱们切一下洋芋吧！”荞香洗好了洋芋，刚切了几下，艳妮就说：“嫂子，好像有点小了，切大点嘛!”等荞香切好，锅也煮开了。艳妮把洋芋疙瘩倒进锅里，再次煮开后又煮了几分钟。

艳妮一手抓一把苞谷面撒向锅里，一手拿着擀面杖快速搅动。再抓，继续搅，直到锅里饭变得稠了起来。

“馓饭得好，三百六十搅”，婆婆边收拾家里，边对荞香说：“荞香，你也试一下，你们白水湾人不喜欢吃馓饭，我想你可能不会做，现在你嫁到咱们家里，还是要学着做。”

白荞香听见婆婆这样说，只得拿起擀面杖搅了起来，感觉有点费劲，一大家子的饭，还是比较多的，得使劲儿。艳妮看她不熟练，怕她搅得慢，饭会糊了，就说：“嫂子，还是我来吧！”

二人正说着话，门口进来一个女人，和荞香婆婆差不多年纪的样子，头上包着一块绿头巾，手上端着一碗菜。这是隔壁的禾花。她在自己房上看见两人在院子里做馓饭，就给她们拿了点自己家腌的包包菜咸菜。

“嬢嬢也吃一碗吧？”艳妮舀了一碗馓饭给禾花。禾花推辞了几句，不肯添麻烦，回自己家吃去了。这时梁锋兄弟俩也担着水回来了，正好赶上吃饭。

一家人吃过早饭后，梁老爹叫上梁锋和梁锐一起商量家里的事怎么处理。

“爹，现在最要紧的是做饭用的锅碗瓢盆儿这些东西，不然的话，咱们平常日子都没办法过了。今天借的这菜墩、切刀等东西等会儿就要给人家还回去呢，因为人家自己也要用呢，大家都日子紧张，没有多余的东西可以借给我们。”

梁老爹觉得大儿子说得有道理。吃喝拉撒确实是最重要的，梁锐也觉得大哥说得对。“那咱们这房子怎么办？”

三人商议下来，觉得房子暂时只能维持原样，做饭可以先在院子里凑合。但梁锋知道房子迟早还得重修，一来现在这样看着确实难受，二来将来家里人口多了，怕是房间就不够住了。

“梁锋！梁锋！”巷子口一阵脚步声，有人在喊。荞香到门口一看，巷子口进来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看起来比较精干的男人。正不知道怎么称呼，就看见自己公公出来了。

梁家庄历来讲究称呼，不会当着小辈的面喊大人的名字，喊对方就叫儿女的名字。所以这不是叫梁锋，是在叫梁锋他爹。

梁长福到门口一瞧，看到是队长梁建中来了。虽然现在政策变了，但庄上各队还是队长管事。

梁建中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纸包，打开，里面包了二十块钱。“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知道你们人口多，遭了难。钱虽然不多，但是是亲戚朋友，隔家邻居的一点心意，先应个急吧。”

梁长福老脸一红，接过了钱，“日子难过着呢，我就不推辞了。屋里坐坐吧。”

两人进了院子，梁建中看着满目的残破，心里也是叹息：人倒霉了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幸好这媳妇儿已经接到屋里了，不然几年内娶亲都难办了。

看见梁锐背着背篓往外倒烧坏的东西，力气还是挺大的。梁建中就问：“锐锐啊，你想不想出门搞副业啊？”

“叔，家里活多，放不下，不然我自己倒是挺想去的。”

“我听说青柏庄的赵大柱在县城里修医院着呢，翻过年，我们家宏义要跟着去干活呢。”梁建中还是挺想帮帮这家人，正好可以和自己儿子做伴儿，自己也好放心。

梁锐看向自己的老爹。

“我们商量商量吧，过几天给你回话哦。”梁老爹知道也许这是个机会，就是不知道赵大柱那人能不能够靠得住，还得向别人打听打听。

梁锋在马岭林场当工人。梁锋的爷爷原本想让梁长福接自己的班，家里大小事情离不开梁长福，爷爷过世后就让梁锋去顶了他的位置。

二儿媳吴艳妮生了第二个孩子，头一年才交的罚款，家里紧张着呢，眼下若梁锐能够通过搞副业赚点钱，那再好不过了。田里的事情，今年添了个荞香，多少是能帮上忙得吧。

梁老爹这样盘算着，心下有点焦急，就让梁锋兄弟俩去镇上买锅碗瓢盆等做饭用的东西。永顺镇的逢集是农历每逢一、五、八的日子，正好这天逢集。如果遇到青柏庄的人就可以顺带打听一下赵大柱的为人。

家里自行车被梁钥骑走了，兄弟二人就背着背篓走路去了镇上。二人在集场里转了几转，也没有遇到青柏庄的人，买了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遇到了自己的姑父周大成。

“你说这个事啊，那也不用去找青柏庄的人问了，问我就知道。”周大成热情地拉住二人说了半天话，才知道是问这件事。“你们问他做什么？”二人把前因后果一说，周大成痛惜地拍了拍兄弟俩：“腊月里家里比较忙，好长时间没来看你们，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

周大成继续说：“赵大柱这个人，还是比较能靠得住的，虽然说跟他干活不一定能**，工资也不一定当年能到手，但迟早会给的，这点可以放心。”

“姑父，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我们周家庄有人去呢。你们不知道，从去年开始，就有人跟着他干活了，现在不像往年了，经济活了，人们要想办法挣钱呢。田里种的，哪里够吃的。你们兄弟俩先回去吧，我回去跟你姑姑说一下家里着火的事，明后天再来看你们。”

兄弟俩跟周大成道别后，就赶紧回家了，想来家里还在等二人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