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赵玉非等闲男子，他想加以笼络，只有寒知意这般的性情容貌，寒玉楼才有信心送去千岁府一试。

可方才寒星染说的话，却也说得寒玉楼心中一动。没错，倘若寒知意抵死不从，恐怕弄巧成拙。

但寒玉楼也并不打算将寒星染替寒知意送去千岁府。

寒玉楼看着寒星染眉眼之间熟悉的影子，心底不免升起一阵隐痛，没错，千岁府的确是个火坑，他不能把她的孩子送去。

这终究是她的孩子。

尽管他因为所谓的迁怒也好，逃避也好，把寒星染丢在后宅，十几年不闻不问。

“父亲，女儿知道，千岁大人是阉人，女儿也知道阉人是何含义。千岁大人的性情如何，女儿也有耳闻，但女儿不怕。女儿此去，定能取得千岁大人宠爱，也定使父亲所谋心想事成。”

寒星染一番话出口，厅内针落可闻，柳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旁的寒知意更是红了脸，将头低低垂了下去。

是了，这“太监”“阉人”的含义，原不是她们这些闺阁小姐能言说的事情。即使好奇，也不会当着亲长谈论。

寒星染未理会众人这些心思，见寒玉楼似在犹豫，再次开口：

“父亲，凡事，合适的比不过愿意的，女儿虽然不比三妹妹才貌动人，但女儿心甘情愿，定会用尽浑身解数讨得千岁大人欢心。”

寒玉楼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倒跟为父说说，你为何如此想入千岁府？”

寒玉楼实在想不明白，两个女儿，一个视千岁府若龙潭虎穴，另一个却一心前往，这却是何缘故？

“回父亲的话，女儿身受父亲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得知父亲烦恼，想为父亲解忧。而且，千岁府荣华富贵，女儿心向往之，不觉委屈。”

寒星染面无表情，一番话说得平静无波。寒玉楼听了，却忍不住嗤笑一声。

若说这个被自己冷待多年的女儿是为了报答自己的养育之恩，那才真是个笑话。反而是这后一个理由

——千岁府荣华富贵，她心向往之。

这倒有些可信了。

昨日回府，柳氏已哭哭啼啼将及笄礼上的事告知了他。

寒星染不知几时联络了掌管项氏嫁妆的管家，在及笄礼上发难，还霸占了城中所有的产业，夺走了老夫人的供奉。使寒家在众宾客面前颜面扫地。

他这个女儿，竟然如此“胆识过人”。

只是……

忆起她的母亲，那个情深义重的女子，生下的女儿却只贪图荣华富贵，甚至不在乎自己终身幸福。

思及此，寒玉楼顿觉自己方才所虑有些多余了。

也罢，人各有志。

既然如此，不如允了她所求，倘若日后之事真能如她所言，也算两全其美。

“你入千岁府，无媒无聘，若不能得千岁宠爱，可能连妾室都算不上，你当真不悔？”

寒玉楼主意既定，便最后一次对寒星染发问，心想，她若回头，此事便就此作罢，日后自己为她寻得一门好亲事，也算全了父女之情。

寒星染双眸微抬，对上寒玉楼的眼睛：

“回父亲，女儿，九死不悔。”

……

……

众人散去，选女入千岁府的闹剧落定。厅中只余寒玉楼。一旁的心腹才不解地开口询问：

“大人，您不是说，三皇子并未答应你们所求吗？您又何必……”

“三皇子心怀仁爱，只是一时心软，不忍兄弟反目，假以时日，待他看明了太子面目，定会回心转意，愿与我等共保大夏千秋基业。赵玉是皇上身边唯一信赖之人，三皇子若能得他相助，必定事半功倍，所以，我必须提早筹谋。”

话虽如此说，侍从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暗叹。

人人皆说，九千岁赵玉，心狠手辣，又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且不说以小小女子能否获取他信任，即便寒星染真得了千岁恩宠，皇帝身边第一宦官，如何能被女子算计？

但看主人面色，侍从又暗暗叹息。

他都懂的道理，大人又如何不懂？不过所求无门，无奈为之罢了。

……

……

千岁府，赵玉坐在书房内，放下手中的公文，抬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

月里端茶走进来，搁在案上，轻声道：

“千岁，无迹回来了，正候在门外。”

“让他进来吧。”

赵玉端起茶，在唇边抿了抿。

片刻，门外人无声入内，立在桌前。

“如何？”赵玉放下茶杯，抬眸看向眼前男子。

“回主子，诸位大臣果然暗中传言说，陛下时日无多。随后立即有人进宫，请求探视陛下。还有人上书弹劾太子，请求陛下废黜。但都被林相和皇后以陛下龙体不适，不宜惊扰为由拦了下来。”

赵玉抬眸看了一眼放在案头上的信件，牵动唇角笑了笑。

信是三皇子送来的，内容只有一句话。

“千岁大人，可知父皇安否？”

“这帮老家伙也是糊涂了，陛下病卧在床，林弈可还活蹦乱跳，怎么会任由他们废了太子。”

“所以，这些大人暗中走动，意图游说晋王殿下与太子争位，若不能废，便杀之。”

说罢，无迹从胸前拿出一张文书递给赵玉。

“但晋王殿下还在犹豫，并未应允。这是近来暗中出入晋王府的大臣名单。”

赵玉接过扫了一眼，又开口道：

“太子那边可有异样？”

“陛下病重，无力节制太子，太子日日纵情声色玩乐。前几日还带着几个子弟去围猎场，竟说要‘以人为猎’作为比试。射杀了许多宫人。昨日又因召幸几个歌伎，还和太子妃吵了一架，当着宫人打了太子妃一巴掌。太子妃今日一早就出宫回了相府。但午饭过后，就被林相遣人送回宫了。”

“哼，林弈倒是能忍。不过也难怪他，太子荒唐多年，如今眼看登位在即，他若此时发作惹怒了这个女婿，恐怕多年谋划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主子，我们怎么做？要不要推晋王一把？”

“不急，他们以为陛下躺在病榻上，什么都看不见了，那就且先让他们乱一乱。告诉无痕，盯着林弈。至于太子……”

赵玉把弄着腕上的手串，脸上满是嘲讽，继续道：

“你亲自盯着，如果有什么异动，必要的时候，记得‘帮’他一把。”

赵玉特意把最后的‘帮’字拉长，眼含深意地看了无迹一眼。

“主子放心，属下明白！”

无迹抱拳一礼，如来时一样无声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