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坐在女人对面问道，“后来呢。”

女人没有回话，翻白的眼珠盯着陆白，酱紫色的脸微微颤抖着，身上的肉开始一片一片的掉落，就像有人在削她的肉一般，精准，规律，一丝不苟。

到后来她手上的肉没有了，她没有办法再拍桌子，然后她身上的肉也没有了，她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开始滑落至椅子下，到最后腿上的肉也没有了，彻底瘫软在了地上。

满地的肉片全是她的，只剩下了那个酱紫色的头颅，随后头上的肉和皮也开始剥落，只剩下了一具躯干。

而陆白像是对这一切视若无睹般，满脸冷漠。

陆白站起身来对着那身枯骨问道，“你想我怎么做。”

那个头骨张开了嘴。

“我要他死！”声音凄厉渗人。

可刚说完女人又接着说了句，“我要他来陪我……”听不出喜怒。

陆白点了点头。

“你的故事很动人，可是有用的信息太少，我不保证能找到他。”

女人愤怒的咆哮着，一张只下些许皮碎的嘴张得老大，“你必须找到他！”

“嗯？！”

陆白直勾勾的盯着那摊枯骨，一双眼睛开始黑白分明，左眼漆黑如墨，右眼满目空白。

屋内比刚才更加的冰冷，甚至隐约凌冽的阴风刮起，各种不知名的嘈杂人声，隐隐绰绰，老人，女人，男人，小孩…………这里突然恍若另一个世界。

小房间内传来一阵女人空洞的哀嚎，直到几分钟后才停止。

“你走吧，我会尽力找到他。”陆白还是心软了。

一双眼睛恢复了寻常的模样，或许也就看上去比普通人稍显深沉吧。

是非对错不该他这个局外人来评说，他不是法官，更不是判官，他只是个看客，一个特殊的看客。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那满地的碎肉一地的枯骨皆没了踪影。

而刚才光怪陆离的景象也无声无息消失了，没有在这个房间里留下一丝痕迹。

陆白熟练的拿出笔和纸，回想起女人的模样，没一会儿女人的相貌就跃然纸上。

陆白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老陆，啥事啊。”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响起。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嘈杂喧闹，听起来像是在某种市场里。

“有个女人，你查一下看看失踪的人里面有她吗。”陆白靠着椅子揉着头。

越来越疼了。

“行，我这边忙完回去就给你看，这次有什么信息？名字有吗?”

男人语速很快，还时不时跟其他人在说着什么，显得异常繁忙。

“你知道的，他们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你还是先忙吧，忙完过来找我，我就在办公室。”

挂掉电话，陆白摘掉眼镜，脱下了西装外套。

今天的天气挺凉爽的，屋内的温度也很低，可他的内衬却还是被汗水浸湿了。

墙上的挂钟嘀嗒的走着，背后一个书架只有寥寥几本书，还都是一些闲书，几张椅子，一个柔软的沙发，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两个硕大的音响就是这个房间的布置了。

一扇普通的木门，门上挂着个小小的牌子，陆白心理咨询室。

很简单，又很诡异，因为它开在了丧葬一条街。

拉下了黑色窗帘，选了一首完全与他自身气质完全不符的音乐，将它调到了最大声，陆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房间全都有特制的隔音设备，在2010年来讲这应该算是非常高端的东西，所以他不担心会被投诉。

跟着音乐大叫，跟着音乐摇晃，他状若疯魔，他知道自己唱的很烂，跳得更烂，可那有如何呢，我乐其中便好。

自从某天突兀的获得了这种能力，不对，应该是诅咒吧，他的快乐就越来越少了。

恐惧，焦虑，失眠，自我否定，自我怀疑会完全摧垮一个人，将他曾经的阳光，自信，积极向上的人生观彻底改变。

见到世界本来面貌可能是一些人的毕生所愿，可真正见识过的陆白却只有恐惧和无奈。

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些逝者吧。

他被吓得哭爹喊娘，本来在单位很受器重的他，在那一天出尽了洋相。

那个女人突兀的出现，满脸扭曲，手脚尽断，一张嘴直往外淌血却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不管他到哪里，女人就到哪里，嘴里不停断断续续说着什么，直到女人重复了许多遍之后，陆白才听清她说的应该是，“76963”。

可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女人以前是他们医院的患者，他还记得曾经见过她几次，可是听说她前几天在来医院复查的时候出车祸已经去世了。

什么地方都不缺爱传八卦和小道消息的人，所以陆白也听闻了此事。

可现在那个死去的女人就在面前，而周围的同事没有一个人可以看见那个女人，陆白指着女人的脸疯狂的想给同事描述清楚，可得到的只是一张张疑惑怪异的脸，而且他清楚的听到了不止一个人的讪笑。

“他疯了。”

“陆医生疯了。”

…………

声音很小，甚至有往回收的感觉，可陆白还是听见了。

他恐惧，他愤怒，他张牙舞爪，这些人都是傻子，他们不相信自己！

他摇晃着那个他以为在医院里认识的好朋友想叫他一起跑，这里有鬼！

可那个人只是轻轻拍着他，说着些有的没的，而转头对一个护士小声说道，

“叫保安来帮忙，陆医生可能需要我们的帮助。”

在那个人眼里，陆白已经成了他们曾经见过的无数病人中的一员了。

出现幻觉，妄想，行为紊乱……

丧失现实检验能力，严重影响个人以及周围人的生活工作环境，大部分符合精神病的标准了。

这一刻陆白才明白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他们只是觉得我吵闹吧……

或许以前他们，或者说就是他个人治疗过的那些患者，其中某些并不是病了，他们只是看见了，接触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那个女鬼离他越来越近，甚至快贴上了他的脸。

不明所以更无法理解陆白在医院里疯跑，不停向周围遇到的人诉说着女人可怖的面容，他很害怕，但是他更希望有另外的人也能看见这个女鬼。

这样他才能证明自己没疯……因为他觉得自己非常清醒，可是周围人的反应却让他怀疑，我……真的疯了吗。

可都是徒劳，跑出医院后，实在累得不行的他背靠着一棵树缓缓的坐在了地上。

他跑不动了，而且有呕吐感袭来，这是突然的剧烈运动后所带来的后果。

那个女人却还是阴魂不散的跟在他身后不停说着“76963”，眼里闪烁着哀求。

眼见女人除了面容狰狞好像也并无甚恶意，冷静下来的陆白这才想到了女人是死于车祸的，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是车牌号？”

女人眼睛发亮点了点头。

“是撞你的人？”

女人再次点头。

思索了片刻，陆白求道，“我会帮你的大姐，你别跟着我了行吗？”

女人郑重的点了头，嘴巴张了张，陆白隐隐听到一声谢谢。

说不上来的感觉，或许陆白本身就是个善良的人吧，总感觉心都狠狠揪了一下。

她或许实在没有办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