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法像一只已经死去的布偶，他躲不开鞭子，只软软地趴在那里，左眼的泪水淌过脸庞，砸在右脸下方的枕头上，几乎哭成了个泪人。

“没人能救你。”韦斯特笑道，格外愉悦。

——“谁说的？”

一个声音凭空响起。与此同时，不，应该说比这个来的更早的，是一柄银色的、破空而来的战斧。它锋利地切开空气，精准地砸在韦斯特的右肩膀上，直接将他整个身形都撞飞出去。韦斯特狼狈地摔在墙壁上——应该说，是被那柄战斧牢牢地穿透右肩，钉在了那里。他的肩膀被豁开，龙的浓稠血液淋漓淌下，染在他玄色的衣袍上。他发出一声闷哼，四瞳的双眼带着燃烧的怒火，恶狠狠抬起来，看向门口。

“人……人类？”

“不然呢？”那个声音反问道，“除了我们，谁还能用斧子用的这么好呀。”

屏障裂开了一条缝隙，大门无声地碎掉。

从缝隙里走出来的身形并不高大，但如同破晓而来，叮叮的高跟靴子是她自带的悦耳的、瘆人的、激越的伴奏。千娇百媚的脸庞和狡黠的笑颜，光裸着的纤白双臂，肩头玲珑骨感，锁骨清瘦精致。既端庄，又妖冶。头纱由尖刺状的银亮发箍固定，有种如同艾莉莎女神的子嗣一般惊心动魄的美感。——贝姬·路易轻轻舒展右手，显然刚刚就是这只手掷出了那柄斧子。

她为什么而来？

她看都没多看韦斯特一眼，只大步流星地走向伊法。

伊法拼命想摆脱手上的锁，想去抓她的衣服，央求她带他走，就像从前那样。但伤势让他每动一下，身上就传来撕裂的剧痛。“贝姬……”他哭着叫她的名字。

她走到他床前。他不由瑟缩了一下。她俯下身抱住他，一把掰开他纤细手腕上的镣铐。“没事了，”她说，声线柔和温存，轻轻抚摸他湿漉漉的长发，“抱歉来晚了。”

“人类，别想带着他逃走，”韦斯特一手握住斧子那雕刻精细的手柄，在大片稠得仿佛调不开色的血液中把斧子吃力地一点点拔出来，发出阴沉的咆哮，“你们两个，谁也别想逃脱！”

贝姬顿了顿，把伊法放回床上，转过身去，望向太子的脸，神色平静。“我没打算逃脱。我可是来杀你的——啊，虽然你也时日无多了……”

韦斯特惊讶地瞪着她：

“杀我？你吗？”

她微微一笑。这时候韦斯特已经完全拔掉了插在右肩上的斧头，把它随意地往地上一丢。他这个动作还没做完，贝姬就已经刷地拔剑而出。光亮劈过他的头颅，立即将他的左半张脸从脑袋上砍了下去。

伊法吓得失了声。

她在做什么？刺杀？

血液重重地溅了她一脸。她小巧的舌头一闪，舔舐嘴角的鲜红。这个动作竟然横生娇媚妖娆。“真可惜，”她说，“你是属于那种会再生的啊。怪物。”

是了。只见韦斯特的那左半张脸如同被刀锋削过一样，先是扁平的形状，但之后却迅速隆起，生长出鼻峰眉眼的形状来。他的脸庞连带着头颅——一起复原了。但也就仅仅半秒不到，贝姬已经第三剑侧身砍去。他一把握住她的青铜剑锋，巨大的力量让她的动作微微一僵。他们僵持在原地，韦斯特的手竟然在颤抖。“发现了吗？”贝姬哈哈笑道，“你变不了龙形。傻瓜。你们根本不知道现在在发生什么。”

韦斯特一把挥开她，变回半龙形态的手爪划过她的面颊，带出一条长长的血丝。她的头发乱了，散在漂亮的脸庞上，像是只容貌绝丽的鬼怪。她伸手拔开发丝，毫不在意地笑着。

“那盏酒。”她大笑道，“我知道龙族百毒不侵，但这毒可也不一般。”

韦斯特怒吼着变身，但只变出多半龙少半人的形态，四不像的丑陋容貌：他现在的脸庞侧面生长出大面积的黑色鳞片（他和前任龙后一样，都是克里米亚黑巨龙）鳞片如同飞鱼的鱼鳞，向旁侧展开；身后的尾翼修长粗壮，狂暴地横扫着，和赤裸的下半身一起形成原始的、骇人的画面；头顶上突出的尖角如同花岗岩，呈现出灰褐色的难看斑点。“真可惜，”贝姬笑道，“如果那杯酒没撒，你现在就会被我乖乖杀掉呢。”

伊法一惊。那盏盛在琥珀色酒杯里的酒？

韦斯特一怔，“你这是……谋反？你们怎么敢……”

“我当然敢，”贝姬不再微笑了，她像个千面娇娃一样，现在已经瞬间切换成了冷酷的脸庞。那种冰冷的、镇定的神色让人胆寒。“你们愚蠢的龙族，自以为天下无敌就可以超越女神了吗？你们只是愚蠢的亵渎者罢了。”

“什？”韦斯特目瞪口呆，“女神艾莉莎？那不是只是个传说吗？”

“艾莉莎从来都不是传说。”贝姬仿佛已经受够了没完没了的对话，她轻轻迈动纤长的双腿，手中青铜剑轻灵地在指尖翻转三百六十度，晃出缭乱的剑影来。

韦斯特不再试图变形，只盯着她走过来的身形，嘲讽道：

“论剑术，你还不如精灵；论力气，不如兽人；也没有你父亲的魔法。贝姬·路易，你用什么杀我？你的勇气吗？”

她不再和他废话，全力出击。

伊法吓得惊叫。她怎么敢和这种怪物战斗？

韦斯特的尾巴猛地勾起，挥向她的头颅。

她左手刷地抬起，一把握住他带着尖刺的尾巴。用力一扭，顿时那条尾巴发出咔嚓一声——尾巴尖被掰断了。“用女神的力量。”她说，“我等是来自蓝色星球。专侍奉女神之人。”

“你是个疯子！”韦斯特咆哮道，头猛地一低，尖角对准她的前胸刺下去。

她右手的剑一挥，瞬间格挡住他锋利的长角。

但他力气太大了，这一顶的气力如同九牛下山，无论是谁都无法硬抗。她跌倒在地，而他蹲伏在她身上，还是用力顶着那柄已经裂开几寸的青铜长剑。“你撑不了多久，狂妄的人族。”太子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贝姬的一头长长栗发（比两年前长了两倍有余）倾斜在地板上，如同蜿蜒的小蛇的躯体。美而缭乱，美而疯狂。她双手持剑。和他僵持了大概两三秒之后，突然笑了起来。咯咯的笑声诡异但悦耳。她说了句他们都没听懂的、反复出现在帝姬的舞蹈伴奏中的话：

“see you nala”

——她松开了双手。再没有任何抵挡，他头上的尖角刺破她的胸膛，直抵心脏。

——与此同时，几乎在零点零零一秒内。她的右手上出现了一柄爪刃——银亮的、纤长的、锋利的爪刃。如同狼爪，如同她手指的延伸，飞快地横扫而去。直接将韦斯特的整颗头颅砍下来。

韦斯特无头的身体软趴趴地倒在她身上，她厌恶地哼了一声，重重将他推开。

他的长角，尚还插在他的前胸里。大概两三厘米那么深，但是她动作足够快，在刺透心脏之前，就成功让他身首分离。他脸色可怖，四瞳瞳孔涣散，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我被人类杀死了？

被人类？

“啧，是人类又怎样。”她纤细的手一把将他沉重的头颅拔出来，血滴淌了她满手——鲜红的是她自己的；浓稠泛黑的是韦斯特的。她微微摇晃地站起来，白净精致的脸庞上是大片的血痕。她把韦斯特的头颅拎到自己眼前，古怪地歪了歪头，说了句，“惊喜，是吧？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