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亮。

东日万丈，肃清阴阳。

魑魅魍魉无处遁形。

余明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早已埋藏进记忆深处的地球。

阔别已久的家人已经苍老了许多，母亲不住垂泪，询问他这么多年到底去了哪里，父亲还是多年前那般严肃的神情，可微润发红的双眼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激动。

类似的场景在二十年间已经梦到过无数次，可没有一次有这般真实，甚至让他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这是梦境，还是说二十年在异世的生活才是梦境。

正当他快要以为这是真实的时候，一声振聋发聩的兽吼在他耳边响起。

再看向眼前，哪里还是一副久别重逢的温馨场面，母亲抱住自己的双手已经变成一截白骨，此刻正狠狠插入自己双臂之中。

严肃的父亲也已变为一具发黑的干尸，正朝自己无声嘶吼。

他开始挣扎，拼了命想要摆脱禁锢，可白骨只是越插越深，转眼间双臂已经鲜血淋漓，眼前的干尸也朝他扑来，一张散发着腥臭的大嘴就要咬上脖颈。

就在这时，余明从地上惊醒坐起。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庙门晃得他眼睛有些发酸。

第一时间摸向双臂，依旧还很健全，脖子也很完好，就是有些酸痛，倒像是落枕了。

昨晚遇到的那两个汉子坐得不远，都还在睡梦之中。

被断了一条臂膀的中年汉子脸色还有些发白，断臂处已经止住了血，显然是经过精心处理的。

余明起身，故意弄出了点声响，两人瞬间惊醒。

年轻汉子拔剑四顾，见是余明才舒缓了一口气。

“小兄弟，你可算是醒了。”

中年汉子依旧还是一副温和的模样，语气透着一股子虚弱。

“我睡了很久吗？”

余明想了想，昨夜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只女鬼消散，再往后就没什么印象了。

“可不是嘛，昨天你突然就倒在地上，当时我们还以为你和那只女鬼同归于尽了，可把我们吓了一跳。”

或许是看到昨晚余明大展威风，青年汉子的态度明显好了一截，没了刚开始那股子傲气。

“好了，小兄弟既然醒了，我们就放心了，还要赶着回去复命，就不耽误小兄弟的时间了。”

中年汉子有些吃力的站了起来，说到复命二字时，忍不住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左臂，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一抹苦笑。

“此次全赖小兄弟仗义出手，救下我二人性命，日后若有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余明见中年人说得决绝，连道不敢。

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有些迟疑地说道：“昨夜情形，我也是出于自保，两位不必如此，但还真有个不情之请，望二位答应。”

“小兄弟尽管说就是，就算一百件我们也是会答应的。”

余明见他们答应得干脆，也不扭捏了，拱手说道：“昨夜关于我的事情，还望二位不要说了出去，就当我没出现在这里。”

另外两人听了却大感惊讶，他们两个并非普通人，这一次本就是得了上峰指派才出现在这里，专门引女鬼现身，然后除去，只是没想到会遇到这么生猛的一只鬼。

虽说后面几乎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总归是能接触到一些这个世界隐秘的人，深知现在朝廷对这类能悍斗厉鬼的人物看重得很，只要自己将眼前这位年轻人的事迹报上去，不说高官厚禄，至少一个衣食无忧是跑不了的。

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可眼前这人却看都不想看一眼。

余明不知道对方是怎样想的，但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以前的自己虽说凭一手快刀在当地小有名气，还得了个职位。

可既无名师教导，也没门派传承，有一天突然就能搏杀厉鬼了！

这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说不定下半辈子就得被抓起来当标本一样研究，也不知道是解剖还是火烤。

中年人到底是活得长些，经历和见识也更为丰富，稍微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深深看了一眼余明，在心中衡量了一番，有些忐忑地说道：“既然小兄弟不愿意暴露自己，我们兄弟二人自然会守口如瓶，之前关于那只女鬼得到的消息有误，说是我们除了也没人会不信，绝不会被有心人怀疑到你身上。”

说完稍微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小兄弟昨夜的一手刀法确实迅猛凌厉，但，却有些缺了章法，遇到真正的高手，怕是能看出其中端倪。”

中年人这一句话却是点醒了余明，就算他有绝顶的天资，再加上日夜苦练，可没名师指导，没功法传承，说到底都还是瞎练，更不太可能在他这个年纪就拥有搏杀厉鬼的实力。

可当初那只狴犴也只是强化了他的体质，却没能让他领悟到个一流功法啥的，真要是以后遇到中年人口中真正的高手，一出手岂不是有露馅的风险？

看来自己要赶快收罗些刀法傍身，以后才能打好掩护，可好的刀法哪有那么容易让自己找到？

想到此处，余明又忍不住开始犯愁。

中年人见余明没有因为自己隐约猜到他的一些秘密而杀人灭口，倒是舒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如果小兄弟信得过我，可以留个地址，在下家中有一门还算不错的快刀刀法，只是与我的路子相反，这才一直搁置，小兄弟如果不嫌弃，我回去就遣人送来。”

余明岂止是不嫌弃，简直就快要抱住中年汉子亲两口了，这不正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了嘛。

至于自己得了对方的刀法，只能以后再想办法补偿回来，这种机会，错过了就真的没了。

但余明还是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头脑，而是留了一个当地镖局的地址，相互确定好取件的信物，心中一块大石才算落了地。

旁边的年轻汉子见两人说了一通云里雾里的话就达成了交易，自家兄弟连平日里珍藏的刀法都要送人了，于是更加迷糊。

中年人没有理会他的困惑，也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小兄弟既然不愿意暴露身份，但我们两兄弟却不能忘了救命的恩情，在下钱标。”

中年人先说了自己的名字，又指着身边年轻人说道：“这位是池怀，也是能信得过的汉子。”

年轻人连忙称是。

“我们兄弟二人都在平阳县当差，但具体身份却不能说了，日后小兄弟如果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只管来平阳县里寻我们。”

余明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拱着手连道“好说好说”。

平阳县他是知道的，距离他生活的庆县不算太远，快马加鞭也就三四日路程，但隶属于不同州郡管辖。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余明也就返回庙中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这一次出来告了六天假，算上回去的路程，时间刚好。

磨蹭了好一阵，才发现也并没什么需要收拾的。

一个破旧的书箱，里面一共也就装了两本书用来装样子，唯一可惜的就是那柄跟了自己多年的短刀，昨夜被磕出了几道细纹，明亮的刀刃此刻尽是缺口，眼看着不能再用了，但还是装进书箱，他是个念旧的人，准备好好珍藏起来。

只不过他倒也没有过多惋惜，毕竟这一次出来也算是有了收获。

不仅印证了这一个月的猜想。

这个世界确实不像自己以往看到的那样简单，有鬼怪，有各种玄奇。

而自己在蓝月临空的那一夜确实发生了一些超乎想象的改变，凭借肉身也能和厉鬼搏杀一阵，还有幻境中的种种神奇。

只不过那种能力貌似并不是现在的自己就能掌控，就算机缘巧合又用了出来，以昨晚的遭遇来看，用完就得晕。

更别说还收获了一本传家的刀法，自己这十多年间连勉强过得去的刀法都没有几本，要不然也不至于被人凭借经验就看出了端倪。

总的来说，不亏不亏，甚至小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