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县码头上此刻乱成一团，逃回岸上的众人聚集在一起，口中嚷嚷着要找县令要个说法，凭什么要让他们这些平日里辛苦卖命的人去送死，说起往日里为了庆县治安的那份辛苦与不易，竟然还有几个汉子当场就快要哭出来了，全然看不出平日里吃饭不给钱：寻街就乘凉：一旦发生案子，家里双亲总得走一个，然后哭闹着要回去服丧的样子。

余明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干脆悄悄退了出来，站在江边上看着越来越近的货船。

虽然他内心也对被安排上船守夜这件事情有些不太舒服，但这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而自己就是吃这口饭的，自己不上，难道让平日里点头哈腰的百姓去吗？没这种道理。

一旁的三哥王牧似乎也不太愿意去凑这份热闹，也寻到余明身边，跟着一起打量起那艘在众人眼中无异于催命符的货船。

余明见状，原本沉寂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这位三哥一直以来都打的是见多识广的人设，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在他这里总能找到些许答案，虽然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和鬼怪小说差不多，但余明总还是觉得这位三哥多少是知道一些什么的。

一旁的王牧也终于开口了：“这情况，不好整呐。”

“三哥你的意思是？”余明问道。

“一般来说，鬼怪是最惧怕阳气的，这么多人凑在一起多少也能镇住，可现在看起来哪里是镇住他？分明是赶着送口粮来了。”三哥说着话，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根烟杆，跟着点了起来，叭叭抽着旱烟的模样哪里还有以前处事不惊的样子，分明像是田间老农，在操心着今年收成。

“那我们现在咋整，总不能就眼睁睁看着他上岸再给大家来一波团灭吧，要不我们悄悄摸上去，看看到底咋回事？”

“你要是觉得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念了，完全可以换一个干脆点的死法。”王牧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余明，以前一直觉得这个小老弟挺机灵的，这是飘了还是觉得藏身货船的大鬼扛不起刀了？

余明咧了咧嘴，有心想说自己今非昔比，真遇上恶鬼也敢斗一斗，可又想到在破庙中自己凄惨的模样，瞬间清醒了许多。

王牧在石板上敲灭了烟杆，塞回到腰间，跟着说道：“这件事情不简单，按理来说，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有专门的衙门来解决，绝不会只是昨天那几个人，这其中有人搞鬼。”

“你是说有人瞒报？不会吧，这只鬼真要上岸了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你问我我又问谁去？”王牧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等着吧，这种事情不是说瞒就能瞒下来的，总有头脑还算清醒的人会完完整整把事情报上去，到时候自然有其他人来解决。”

“那还得等多久？”

“三五天吧。”王牧说道。

余明脸色好看了些，三五天应该还是等得起。

“也可能半个月。”

余明脸色一滞，也还好，到时候自己尸体应该还没烂，也许还有人会帮着收尸。

“也可能一两个月吧。”

……

……

明晃晃的圆月高挂在半空中，庆县街头华灯四起，渭水江面上没了之前那般灯火通明的景象，众人的集体抗议还是有效果的，虽然效果不那么显著，只不过是将江面上的众人转移到码头边，以前充当岸边周转的集市此刻成了差役扎营的地方，依旧在岸上观察着江面上的动静。

今夜轮不到余明一行人轮班，他们干脆一起约着上街逛逛，之前半年值守都快忘记城里到底长啥样了。

不多时，几人便纷纷觉得没什么意思，找了个由头先离开了，到最后只有马泰饶有兴致陪着自家娘子到处挑选，以及满脑子都是渭水上那艘船的余明和王牧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余明突然被身旁的王牧拉住，看了一眼前面没什么反应的马泰，点了点头便任由王牧拉着他寻了个僻静些的角落。

王牧定了好久，似乎在组织言语，几番挣扎终于还是没能开口，这反倒让余明觉得有些不耐了。

“三哥，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吧。”

“你之前是不是看见了蓝月？”王牧的声音放得很低，似乎生怕被别人给听了去，但语气却又无比笃定，仿佛无论余明地回答是什么，他都有自己的答案。

“是。”

余明原本有些诧异，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他一直不觉得之前那轮硕大的蓝色月亮只有自己能看到，而自那一夜过后，在自己身上发生的种种神奇他至今都还有些没弄明白，如果能有个人与他印证一些猜想，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再好不过了，更何况对方还是与他相识多年的三哥。

王牧神情还是有些复杂，幽幽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前夜我就有些猜到了，也不知道这对你到底是福是祸。”

没等余明发问，王牧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血肉苦弱，但蓝月之后就不一样了。”

“三哥，你一直在说蓝月，我也看见了，可蓝月到底是什么？”

王牧没好气看了一眼余明，闷闷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有些藏得很深的老家伙知道一些，但可以肯定的是，蓝月是一场轮回。”

“轮回？”

“一些传承了很久的门派和家族里都有一些记载，每隔几百年、或者几十年，就会有新一轮的蓝月，而蓝月点化万物。”

“蓝月点化万物？你是说除了人以外还有其他的动物也会受蓝月所影响？”余明打断了王牧。

王牧苦笑一声，说道：“你要知道，这世间算得上有灵的可不止人，山间猛兽、千年古木、有些灵智的恶鬼，蓝月的洗礼对他们都有效。”

“那岂不是妖魔遍地走！”余明眼神一亮，随即又有些纠结，貌似想象中的妖魔遍地走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一场极具难度的挑战，既有兴奋，也有一丝惶恐。

“那也不至于，就算整个庆县，真正能看到蓝月的一双手都能数过来，真正能在第一轮蓝月中得到好处的少之又少。”

说到此处，王牧左右打量了一番，又接着说道：“最为关键的是，蓝月过后，天地对于修行的限制将荡然无存，凡是有修行天赋的人都可以进行修行。”

王牧看了一眼余明，却没能看到他想象中对方被这个消息惊到的样子，反而更加兴奋了，一脸跃跃欲试。

“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吗？可以掌握一些超乎想象的力量，去看更高更险峻的风景。”

“但你要知道，与之并存的还有来源于各方的风险，能去看到更多风景是故事，但在攀登的途中出了意外可就是事故了。”

“没关系，老话说得好：风险越大，收益越大。”

“有这句老话吗？我怎么没听过？”

余明没管对方，目光望向远处，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随即有些平淡的说道：“以前遇到个老乞丐，总喜欢去城里最贵的酒楼吃白食，可每次一进门就给打了出来，但他一直总是说只要人没死，总归是有机会的，一旦成功一次，那他吃到的东西对于其他乞丐来说即便是梦里也难以梦见，而他也就不是一般的乞丐了。”

“那他成功了吗？”

“没呢，最后被打得惨了，当晚都没熬过去。”余明歪着头想了一下，接着说道：“当时大家都说他是疯了，想吃顿好的连命都不要了，可我总觉得他这样也不错，至少是有追求，并且能为自己的追求而死，总好过每天浑浑噩噩却只能苟活。”

“那么你也准备好了？虽死无悔？”

“恩，虽死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