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当初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去李建成家作客，喝多了。见到一个丫鬟长得还行，就把她给临幸了。

那丫鬟地位也不高，李建成直接就让她和李世民一起回秦王府了。后来那丫鬟生了一个孩子，就是李难。

李世民本来对丫鬟和李难没有什么关注，因为他和长孙皇后、和出身名门的妃嫔也有儿子，实在没有必要重视这个儿子。更何况这丫鬟还不是处子之身，这儿子也不一定是自己的。

就这么凑合养着吧，反正不是儿子，也是自家人。

可之后发生了玄武门之变。李世民手刃兄长李建成，登基继位，又将李建成的五个儿子全部杀死。

他实在是确定不了李难是不是自己的儿子，为了免除后患，就有杀死李难之意。那丫鬟为救儿子，以死明志，恳请以自己的一命换儿子的一命，于是在李世民的面前自杀了。

李家宗室的许多人也一起劝说李世民，李渊甚至流下泪来，下跪为这孩子求情。

这诸多因素之下，李世民才留了李难一命。

可李世民虽没杀他，对他也没尽心抚养，甚至对他的抚养可称之为——自生自灭。

这场宴会中的测试结束后，众人各自散去。

李难正脚步滞涩地走着，被掌嘴的脸已经泛起了红肿，而嘴角的血就挂在那里。

他心中五味杂陈，想起其他皇子表现并不突出却仍然得到封赏，而自己明明说出了三首可名垂千古的诗词，却仍旧被看低，甚至被掌嘴。

想到李世民那阴沉的面孔，他胸中就如同被铅块坠着一样沉重。

这时，忽然从旁走来一个小丫鬟，递给他一块手帕，对他说道：“十三殿下，您嘴角流血了，请揩一下吧。”

李难转头看去，那丫鬟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相貌不算十分出众，比起一般女子却也更加端正俏丽。

她正伸出手去，将一块绣着梅花的白色手帕递给自己，眼中含着关切，那温柔神情让自己很是受用。

李难迟疑了一下，将手伸过去接过那手帕，中途碰到她手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地将手收回。

那丫鬟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十三殿下，其实奴婢觉得殿下的诗写的很好的……”

李难听了那丫鬟这么说刚觉得欣慰，就听得一个让自己讨厌的声音响起：

“雪儿，究竟谁是你主子？”

李难转头看去，见李承乾正冷冷看着雪儿和自己，李泰站在他旁边，用扇子捂着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雪儿立即惊慌失措起来，跪在李承乾面前，颤声说道：“奴婢的主子是……是太子殿下……”

“哦？是吗？”李承乾冷冷说道：“看了刚才的情景，不知道的，还以为李难是你的主子呢。”

雪儿连忙解释道：“刚才，刚才奴婢是看十三殿下可怜……”

“你看他可怜！”李承乾指着她呵斥道：“现在你就为自己可怜去吧！自今而后本太子不需要你伺候，愿去哪便去哪！”

“只是有一条，当年买你，我花了五十两银子，三日之内限你还清，若你还不起，会有人去找你那赌鬼老爹要的，长安城少了他这么个人，就如少了条死狗一样。”

说罢，便欲拂袖而去。

雪儿大惊失色，急忙起身，追向李承乾，哭告道：“太子殿下，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滚开！”李承乾不耐烦地将她一推，她双腿一错，扭到了脚，身子也倒在地上，疼得她泪珠在眼中打转。

“够了！”李难奔上前去，挡在雪儿身前，叫道：“李承乾，你欺凌弱小，有什么意思？”

李承乾冷笑道：“好啊，现在连大哥都不叫了。”

李难针锋相对地说道：“你不是也没拿我当过弟弟吗，这里又不是什么大场合，何必同你虚假客套？”

李承乾指着雪儿，说道：“这是我的丫鬟，是我府中的私事，和你有甚相干？我的丫鬟，我愿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说罢，还要伸脚去踢雪儿。

李难将脚伸出，拦住了这一脚的去路，李承乾似乎觉得和他对踢太过不雅，皱了皱眉将脚收回，说道：“李难，你敢管我的事？！”

“错！你刚才都已说了，自刚才那一刻，她就不再是你的丫鬟了。现在她就是长安城中一平民女子，难道说你贵为皇太子之尊，就能无故殴打一平民女子吗？！”

“这……呃……”李承乾也被这话噎住了，半晌之后才硬着头皮说道：“本太子爱殴打谁就殴打谁，岂是你这个出身卑贱之人所干预的？”

“哦？现在不伪装了？要是父皇知道你这副嘴脸，不知道还会不会再信你在他面前装出的那副仁孝的样子呢？”

“你！……”李承乾气得满脸通红，表情却有些不自然，似乎有些发虚。

李难见用话语把李承乾吓住了，微微一笑，去扶雪儿，雪儿受宠若惊，可又不敢乱动，只能怀着千万的谢意被他扶了起来，脸上泛起红晕，低下头说道：“多谢十三殿下。”

这时，忽听得一声折扇响动，李泰摇头晃脑地走上前来，啧啧叹道：“哟哟哟，瞧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在父皇面前得宠的皇子呢，刚才是谁挨了打，脸还肿着呢？”

又转头对李承乾说道：“大哥，我看给李难个面子吧。你想想，他为什么会为一个低贱的小丫鬟出头呢？这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呐！”

说罢之后，李泰和李承乾相对哈哈大笑，旁边帮闲的人也笑了起来。

李难听到这话，咬紧了牙，这和直接说他是“丫头养的”没有什么两样了，而他们对自己的嘲笑，更如同一柄柄利刃扎进自己心里。

此刻他只想证明一点：除了出身以外，你们没有一个地方能比得上我！

他眼中现出锐芒，叫道：“李泰！”

李泰有些吃惊，向后退了两步，说道：“作甚？”

李难说道：“我承认你有才，可你的那点小才，无非是如笼中的夜莺一样，去博得父皇的宠爱罢了。”

李泰说道：“哟？那你的才学呢，连父皇的宠爱都博不了，也配跟我比？”

李难听到这话，轻蔑的笑了一声，说道：“有志之人，应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以才学去讨他人之欢心，不过一应声虫耳！”

一旁的众人听到“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两句，都觉其含义非比寻常，也都渐渐收起了笑容，思索他说的话。

李泰被他这么一贬低，也有些沉不住气，说道：“不必在我面前说大话，有本事，和我比比才学！”

李难说道：“比什么，随你挑。”

李泰说道：“说比地理，那是欺负你，我可是地理方面的大才，现在正在编纂《括地志》一书，而你，估计也就知道个天圆地方。”

李难故作惊讶地说道：“哦，编纂《括地志》啊，地理方面的大才啊！”

李泰摇了摇脑袋，说道：“那是！”

李难叹道：“很不幸，告诉你一点，你懂的地理知识，很多都是错误的。”

李泰面色凝住了，说道：“你说什么？哪错了？”

李难说道：“天圆地方这四个字就是错的！咱们所居住的大地，是一个浑圆的球体！”说罢，还用手比了一下球体的形状。

这话一出，场面陷入短暂的安静，李泰和李承乾对望一眼，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他竟然说大地是球体！！！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要是大地是球体，住在球体下边的人不都掉下去了吗，编故事都不会编！”

“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众人原本还想听听李难有什么高见，没想到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荒诞不经的话，也都哑然失笑。

这时，突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什么事这么好笑啊？”

听到这个声音，众人全都恭敬地站在一旁。

李世民走上前来，又问道：“你们在笑什么？”

李泰带着难忍的笑意说道：“禀父皇，十三弟他刚才说，我们所居住的大地是一个浑圆的球体……噗……嘻嘻嘻嘻……”

李世民看着李难，冷哼了一声，呵斥道：“无知的蠢物，连天圆地方这等常识都不知道，还说大地是个浑圆的球体，朕看你脑袋像个浑圆的球体！”说罢，拂袖而去了。

众人都道：“恭送父皇/陛下！”

李世民走后，李承乾和李泰又大笑了起来，有的人也跟着笑。李难只是苦笑了一下，扶起雪儿，朝着住处走去。自言自语地说道：“其实，无知是一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