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雪儿醒的时候，看到床上就她自己一个人，看来十三殿下是已经起了。想起之前李承乾逼债的事情，心想：今天是还债期限的第一天，三天之内再还不上，我可就惨了。

越是这样想，就越想见到李难。似乎李难已化成了她人生中的希望。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头发，走出门去，才到了门口，就听到李难在院子里的朗朗读书声。

她心想：很多读书人都有晨读的习惯，读的不是《四书》、《五经》，就是《道德经》，要不就是什么佛家典籍。十三殿下读的是什么呢？她怀着好奇，探出头去凝神听道，只听他读的是：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是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死了；睡着了；什么都完了；要是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

雪儿越听越迷茫，这是什么书呢？哦，定然是天书，但这天书怎么是大白话呢，和书上那种文言又完全不同。

她怀着好奇的心思，试探性地走到他面前，怯生生地叫道：“殿下。”

李难见到她来了，转过头来，微笑道：“脚好了吗？”

雪儿甜甜地笑道：“好了呢，就是走路有些踉踉跄跄，但是比昨天强多了。”

李难嗯了一声。

雪儿说道：“殿下，你刚才读的是什么？”

李难说道：“哈姆雷特。”

雪儿奇道：“啥……啥蛤蟆……擂台？”

李难笑道：“这是外国人名翻译过来的，你肯定听不懂，就是我一开始还糊涂呢。啊，这故事还有个别名，叫《王子复仇记》。”

雪儿笑道：“这么一说我就能明白了，讲的是王子复仇的故事。可以再多说一些吗？”

李难说道：“王子哈姆雷特的父亲被他叔父所杀，他母亲也嫁给了他叔父。但王子对这段杀父之仇一无所知，还被叔父抚养长大。他得知真相之后，内心十分矛盾，经过多次内心挣扎之后，终于杀叔复仇。”

雪儿听了这故事后，呆呆的不说一句话。

李难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做早饭吧。”

雪儿笑道：“不是‘咱们’做早饭，是雪儿做早饭。”

“怎么？”

“雪儿既然是殿下的人，自然不会让殿下再忙碌啦。”

说罢，雪儿就去厨房，看厨房有两个破缸放在那，缸沿破了，自然盖子是遮不住，拿了块布给遮盖结实，还用绳子捆扎紧了，估计是怕老鼠把布给掀开钻进去偷吃。

揭开一块布，见里面都是黍米；另一个小缸里装的是白面，即便缸很小，白面也就是底下那一层。

她叫道：“殿下，喝粥还是吃面食？”

李难说道：“弄点粥吧，面是招待客人的。”

不一会儿，粥熬好了，雪儿端了两个破碗出来，把稍微不破的那个递给了李难。

两个人就相对喝粥。

雪儿喝着喝着，叹了口气。

李难说道：“这的伙食不如你在太子府中吧？”

雪儿说道：“我倒是还好，之前住在乡下不就得吃这个嘛。就是觉得你很苦啊，放在之前，还能隔三差五去宴席吃顿好的，现在的话，不但不让你去蹭饭了，宫里给你的供应又断绝了，堂堂皇子，竟然过着这么清贫的日子。”

李难说道：“我就把这当成是上天对我的考验，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嘛。”

雪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殿下还挺风趣的，一开始那句话说的这么正经，后面都用上俗语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把粥喝尽了。

当天雪儿没有向李难提起钱的事情。

次日，雪儿又是看着李难在院中读书，面前放着一个无字的破竹简。她问道：“殿下，你是在看天书吗？”

“是啊。”

“那你不是直接在脑子里就可以看吗？”

“是啊，但这样还是更有看书的姿态，否则总在脑子里看，样子就有些像愣神。”

“在看什么呢？”

“《故乡》。”

雪儿奇道：“《故乡》？谁写的？”

李难说道：“一千多年之后，一个叫鲁迅的人写的。”他忽然转过头来，对雪儿说道：“话说雪儿，你是不是纳闷我为什么对待下人也这么好？其实在我心中，压根就很讨厌这个下人的概念。我把这个故事给你讲上一讲，你应该就会明白了。”

雪儿搬了个树墩子到他面前坐了，笑道：“好呀，雪儿很喜欢听故事的。”

“话说有一个小孩，名叫迅哥，是个地主家的孩子；另一个人，名叫闰土，是个长工家的孩子。他们两个人经常在一起玩，一起抓小鸟、一起看管西瓜、一起刺猹……两个人玩的特别好，成为了特别好的朋友，在他们分别的时候，相互之间都哭个不停。”

“后来当二人重逢的时候，都长大了。你知道闰土那时又是怎么称呼迅哥的吗？”

雪儿说道：“该是叫‘老爷’吧？”语气非常自然。

李难奇道：“你怎么知道？”

雪儿说道：“这不是很寻常的事情吗？有什么特别的呢？”

李难还不甘心，说道：“结果是闰土从迅哥家打了一次秋风，就回去了，闰土的贫穷境况很让迅哥感慨，可迅哥依旧没有办法。这两个曾经最好的朋友，就这么因为阶级的原因而分开了。”

雪儿听罢之后，只是很平淡地点了点头，说道：“殿下，雪儿很好奇，这故事真的是天书里面的吗？”

李难说道：“当然了。”

雪儿笑道：“我可不信，肯定是殿下骗我，就这么普通的故事怎么可能是天书里写的，这种事在我们乡下到处都是啊！”

李难有些无语，说道：“事情是很平常，可是背后蕴含的思想呢？你就没有什么感想吗？”

雪儿茫然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什么感想啊，这种平常的事情，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能有什么感想呢？”

她又说道：“就像父母可以把孩子卖了换钱、奴隶见到主子就该下跪磕头，老百姓杀人犯罪，王公贵族杀老百姓就不犯罪……这些都像狼吃羊一样，是天经地义的啊！”

说完这番话之后，她又要离开，说道：“殿下若是没什么事，雪儿去做饭了。”

李难怒道：“什么天经地义？若是我当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要废除这奴役人的等级制度，让天下人人平等！”

那些高尚的大道理，对于雪儿来说太难理解，但是李难说他要当皇帝，这话雪儿可是听到了，给她吓得不行，连忙过去用手捂住他的嘴，说道：“殿下噤声……”

李难觉得女孩子温热的手贴着自己的嘴，不禁很是受用，因为雪儿这一下冲力有些强，李难脚微微踉跄了一下，就把手伸出去抱雪儿一下，手触到雪儿的后腰，虽然隔着粗布衣服，仍能感到她紧实细腻的肌肤，心中不禁摇荡。

雪儿被这么一触碰，瞬间“啊”了一声，连忙后退了两步，脸上泛起红晕。

两个人相对了片刻，感到有些尴尬，雪儿先说道：“殿下，刚才是雪儿逾礼，可我真的是想提醒殿下，皇位只属于嫡出的皇子，而且陛下已经立了皇太子，殿下说要当皇帝，那是大逆不道，被人听见恐怕有杀身之祸的。”

李难说道：“好了，不说这个。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所认为的天经地义，其实无非是统治者为了奴役人民编造出来的而已。”

雪儿怯生生地说道：“这些都是天书中写的内容吗？”

李难说道：“没错！既然老天降天书给我，也就是天降大任给我，虽说我父皇已经把这天下治理的很文明了。可这远远不是咱们华夏的终点，我定会让华夏从文明走向更文明的！”

雪儿听到这些，感觉就是一个词语——“不明觉厉”。虽然李难的思想以她这么一个封建时代的小丫头是没法理解的，但她也知道李难是个心怀大志的人，心中对他也不禁升起佩服之情。

在当天雪儿给李难熬粥的时候，心中有些想入非非了，脑中都是十三殿下抱着她的那一下。如果十三殿下让她侍寝的话，她是不会拒绝的，只是她会有个条件——给她个名分，哪怕只是个小妾。因为她不想被人要了身子之后，还仅仅只是个小丫头。

想着想着，鼻中闻着一股焦糊的气息，原来她光顾着乱想，把这本来就没放多少水的稀饭给熬糊了。

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把糊了的粥给李难端过去，没想到李难竟然不说什么，端起来依旧照常喝了。

她心想：倘若我还在太子府，仅仅这一项错误就会被打板子的，而十三殿下竟然并不责罚于我，在这里我完全没有感到自己的低贱，会不会这就是他所说的“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