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轻叹一口气，放下食盒，撕下脸上用来易容的一层薄皮，摇了摇头，宣告自己的失败。

“少爷，这可不能怪我，我都快将看热闹的路人说哭了，甚至还拉下老脸弯腰恳求，那小丫头也不肯让给我，说她主子脾气不好，万一把她给打发了怎么办。”

恢复真容的老者，相貌堂堂精神十足，两眼亦是炯炯有神，说起话来声如洪钟，雄壮有力的很。

男子噗嗤一笑，抬眼看了看，放下话本将那食盒提到面前：“老秦啊，辛苦你了，不过这食盒是哪来的？”

老秦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一润嗓子后解释道：“巧了，周将军那时也在芙蓉记，还替小丫头解了围，将自己的那份芙蓉奶酥送给我了。”

“哦，周焰姐姐？她可认出你了？”

老秦肯定地一摇头，信誓旦旦说道：“绝无可能。”

男子便点点头，不假思索地打开了食盒，只见盒内不光有一碟芙蓉奶酥，还有用帕子包着的一团东西。

“这是何物？”

男子好奇解开一看，竟是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老秦若有所思地嘀咕：“想必是周将军信了我的话，同情我二两银子给孙女看病吧。”

男子一听，爽朗笑起，笑声占满了雅阁，他将那二两银子不时抛向空中把玩，口中念念有词。

“不愧是周焰姐姐，瞧人家这肚量，这心地，老秦编的那些话骗骗普通百姓还过得去，周焰姐姐是什么人啊，能被老秦蒙住？她这一给，若是真那就是行善事积福德，若是假那就损失二两银子当作打发施舍了。”

“刁子斐，你可真无聊。”

于笑声中，见江林间从雅阁的内间缓缓走出，白了刁子斐一眼，伸手自食盒内拈起一块芙蓉奶酥，盘腿坐下细品。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刁子斐乐着反驳：“你说她是新来的婢女，又是贴身丫鬟，那作为兄长必定要替你试一试，现在看来，她够听话，也够，啧，薄情。”

芙蓉记这一闹，正是刁子斐出的主意。

他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若不是江林间不许，刁子斐甚至想亲自上阵，会一会江林间口中的这位——“小小年纪，满腹心机”的乡下丫头。

虽然江林间也是个“小小年纪，满腹心机”的公子哥，但他们太熟悉了，招都玩了个遍，哪有新鲜的好玩。

不过对于刁子斐出的主意，江林间一直是不太高兴的。

“你真是和那些整天坐在树下，什么事都能聊起来的老妇人一样闲，只不过她们是嘴闲，你，是脑子闲。”

江林间瞥一眼故作委屈样的刁子斐，就着茶水咽下奶酥，开始念叨他：“若今日发生的事从芙蓉记传出去，只需两三日便能传满半个京城，现在是无人知晓她名姓，但日后呢？万一被人认出呢？你是要给她冠上一个冷漠自私的名号，还是给我这个做主子的冠啊？”

不容刁子斐辩解，江林间以眼神令他住口，继续说道：“我倒是不在乎，大不了本公子以武服人，可她一个姑娘家，连从江府跑到这里都会喘，你要她如何自处？你别和我说至于不至于，这事就是可大可小，就是这么严重。”

刁子斐被江林间的长篇大论惊到了，他不由感叹：“你家丫鬟说的不错，她主子确实脾气不好。”

又见江林间神情不似开玩笑，知他是有些担心了，便收一收不正经的嬉笑，安抚他：“好了，这些我怎会想不到，你放心，绝不会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我刁子斐还是有这个本事令人住口的。”

江林间当然放心，也信他早就想好了如何善后，只是信归信，嘴皮上该说的还是要说，不然刁子斐的狐狸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

一口吞下一个奶酥，江林间声音闷闷地：“你最好是。”

见食盒里的奶酥转眼就没了，刁子斐面上有些嫌弃，嘴角向下一咧，将茶杯斟满递向江林间面前。

他一直不解，这芙蓉奶酥甜腻的闹人，不配着苦茶根本咽不下去，不过好看些罢了，到底有什么好吃之处。

无奈摇头，刁子斐正欲捧起话本继续看，又想起什么，忙正色教训道：“小子我警告你啊，我可比你大三岁，是你兄长，下次和我说话再这么没大没小，你小心我告诉江夫人去。”

江林间可不怕这一套，挑眉一笑便逗他：“你脑子不闲的时候才是我兄长，那我自然不会没大没小。”

“你个小兔崽子！”

刁子斐气的将话本一甩手砸过去，可江林间连头都没抬，歪歪身子便躲掉了，还顺手将佩剑放在了桌面，神情悠然自得地继续品茶。

这下刁子斐吃瘪了。

每每都是被江林间如此镇压，只恨他对武功是一窍不通，连扎马步都扎不起，真是打也打不过，暗算又算不上。

见此，老秦在一旁幸灾乐祸，不出声偷笑着替他捡起了话本，递上前。

刁子斐便顺着台阶下，急急接过随意翻了两页，清咳一声，随即装作无事发生。

这边不夜茶馆里，江林间要求刁子斐好好善后，另一边言枣回了江府，却将在芙蓉记遇到的事抛在了脑后。

起初，言枣提着食盒想交给江林间，可四处找不到人，一问姚画屏才得知，已大半天未曾在府里见过他了。

当下言枣便心中了然，之前江林间说是要回府睡觉，其实只是寻了个由头离开而已。

当然主子去了哪里，何时回来，是没有必要同一个婢女说清楚的。

只好先将食盒放在江林间的书房，言枣回到居住的偏院，恰好遇上了怀抱一大堆东西的月怜。

言枣见她小脸涨红，走的飞快，一副停下就要倒地的模样，好心快步走上前向她伸出手。

“月怜，可需要我来帮你，瞧你累的一头汗。”

月怜也毫不推辞，可见是真的累着了：“阿枣姐姐，快！我手要断掉了。”

忙撑着腰，咬牙坚持着，直到言枣帮忙拿去了上面一层包裹，月怜才缓过劲来。

呼哧呼哧着喘气，月怜笑一笑，有大颗的汗珠从她额角滑落：“多亏了阿枣姐姐，不然我可要累死了。”

言枣捧着包裹，听她一口一个“阿枣姐姐”的，不禁浮生笑意，觉得月怜机灵的很。

”我只比你大一岁，你还是和往常一样唤我阿枣便是，不用叫姐姐的。”

“真的吗？”月怜欣喜地答应：“我也觉得加上姐姐二字就显得生分了，阿枣，多谢你啦！”

言枣一笑应之，随月怜说说笑笑着走到了她的居所，却见屋前还堆积着不少家具物件，似抄家般糟乱，不由扬了扬柳眉。

闹心问道：“月怜，你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