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工作很快结束，陆祎回到出纳柜组。石晶莹又探过头来，“你咋没留在办公室？收款这活有啥干头？”

石晶莹就是问他“咋来的”那个小个女人，哥哥是地区宣传部。借着哥哥的光芒，虽然只是初中毕业，石晶莹呆过的几个单位都是当时最为轻松富足的。

只是在大谷银行六合地区中心支行，宣传部的份量还真不是太重，加上文化、能力、年龄诸多因素，这位石姐只能在陆祎对面桌做个收款复核。

陆祎对石晶莹不咸不淡一笑，低头专心致志修理那台捆钞机，全然不顾她的喋喋不休。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和石姐对话，这“女神”经常语出惊人，迫人精神！惹不起也躲不起，只好找点活干忙碌起来。

快到晚下班时间，常主任出现在营业室柜台前，郭敏笑脸迎了过去，“常主任，办啥业务啊？”

“啥业务？啥也不办，我找陆祎。”

“陆祎啊？在金库收拾款箱呢。咋的？还借用啊？”郭敏担心办公室又把陆祎借走。

“不是借用。我请他喝点酒，你去不？”

“我可不去，谁能喝过你啊！”

“郭主任，关库门。”老罗喊郭敏去关金库门。金库门有上下两把物理锁加一个密码锁，俩人各管一把钥匙一人管密码，不得交叉接触互相制约，三人同时操作才能开启库门，这也是物防的一大进步，把人的危害因素消除到最小。

陆祎刚迈出值宿室，常一平急不可待，“老陆，走啊，喝点去。”

营业室的人都目瞪口呆，看着陆祎，不可思议。这常一平可是个奇人，六合市金融系统，敢惹他的人肯定没有。陆祎，一个刚刚上班一个多月的新人，凭什么被他称为“老陆”？

放眼六合市，又有几人能让常一平多看一眼？

“平哥，稍等一会儿，我把这收拾收拾。”陆祎跟常一平打了个招呼，抓起笤帚，把出纳区的地面划拉干净，把垃圾扔到卫生间垃圾桶里。

“郭姐，我收工了。”

“快走吧，常主任都等半天了。你可少喝点，常主任可是酒神。”郭敏高声大嗓，叮嘱陆祎少喝。

新华办事处的人，都不敢长时间和常一平聚在一起。整不准为了什么，常一平就会含沙射影把人损一通，往往是被损的人过了几天才能恍然大悟，经历几次，人人对常一平敬而远之，奉若神鬼。

俩人出了新华办事处，跳上一辆“倒骑驴”，“东风剧场。”常一平愿意去剧场胡同的“小翠家常菜”，挤挤插插四张桌，油腻腻的桌子面，时咸时淡时美妙的菜。

其他三张桌已经坐满，靠门的桌上坐着一个秃头壮汉，“师哥。”朝着常一平挥手打了个招呼。

“老陆，来来来，坐。”常一平让陆祎坐在壮汉对面，自己居中坐下。

“菜点了？”

“有啥点的？就那几样，还点？老三样，加个炖豆腐，喝吧，千滚豆腐万滚鱼，不怕热！”壮汉边说边拧开“原浆白”，正正好好倒满三个口杯，“你俩先挑。”

常一平用拇指食指捏起酒杯，缓慢而平稳，放在面前菜碟旁，“嘿嘿，老陆，你挑挑，捡多的拿！”

“哈哈哈”，三人不约而同开怀大笑，引一屋人侧目。

“老陆，这是我师弟，市剧团的鼓手老胡，听说过胡一刀吧？他是胡一槌，鼓槌的槌。”

“胡哥好。”

“老陆，都是哥们儿，别客气。最近总听平哥说你，来，走一个。”

“叮”，三个口杯瞬间空了。

胡一槌手往桌下一探，又拎出瓶“原浆白”，陆祎抢过来拧开，先给常一平、胡一槌满上，剩下的往自己杯里一倒，还是满满三杯。

“陆弟，我和平哥是剧团的师兄弟，当年一起在舞台上翻跟头，一起跑农村勒狗回来喝酒，痛快啊，来，平哥，走一个。”

看得出，俩人情入骨髓。

“陆弟，你不知道，平哥可是厉害，那时候，我们白天连翻带跑，晚上一顿大酒，回宿舍倒头就睡，跟死猪似的。人家平哥，洗吧洗吧，拎本字典，跑锅炉房背字典！整整一本字典，从头背到尾，厉害不？”

“嗤，吹牛。”声音细小，湮没于满屋喧嚣。

常一平却听到了，扭头看看站在门口的服务员，伸手拈起几颗花生米，“小姑娘，你们店里有没有新华字典，就是小学生用的那种小字典。”

习小姑娘怯怯地望着常一平，没敢吱声，是不是自己刚才那声“吹牛”惹恼了这个人？如果他告诉老板娘，挨顿训事儿小，不得罚钱啊！

“不要怕，小姑娘，你去找找看。”常一平端起酒杯，在胡一槌和陆祎面前划了个半圆，“来，喝一口。”

小姑娘在收款台后面翻出老板儿子的字典，站在常一平身后，看他把酒杯放在桌上，趁机把字典递过去。

“呦呵，还真有。我不用，你拿着。”

“我拿着？我拿它干啥？”

“这本字典，你随便翻一页，找出个字，就是那个黑色加粗的字，告诉我第几页第几行，我告诉你是什么字。只陪你玩三次。”

“什么？”骇人听闻，小姑娘根本不信，“那你输了咋办？”

“我输了，少喝一杯酒，你输了，喏，这个”常一平推了推饭店免费的咸菜碟，“输一次，加一碟。”

“你耍赖，你输了还不喝酒！”哈哈哈，这个小姑娘显然不懂，对于常一平这样的人，少喝一杯酒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好好好，我要是输了就多喝一杯酒，哈哈哈，你出题吧。”常一平兴致勃勃。

“第109页第三行！”

“第三行？左边右边？”

“右边。”“动。行动的动。”小姑娘张着嘴傻愣愣地看着常一平。陆祎侧头看了一眼，正确。

“你等着。”小姑娘前后胡乱翻着，往后躲了躲，避开胡一槌和陆祎。“346页第4行。”“对了，左边。”

“迷。迷信的迷。”

“哎呀！我就不信了，你等着。”小姑娘更加努力地翻着字典，边翻边摇头。“这个，你听着，652页，左边，从下往上数第6行，是啥？”小姑娘洋洋得意，笑嘻嘻地把字典背在身后。

“这个、这个……”“猜不出来了吧！”

“这个小姑娘狡猾狡猾的，这个字念‘着’，轻声，墙上挂着宣传画的‘着’，呵呵呵，来，喝酒。”常一平仰脖把一杯酒倒进喉咙。

胡一槌和陆祎跟着干了一杯，“啧啧”称奇。

“小姑娘，去吧，再拿三碟咸菜，不许重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