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哥，你这字典背的可是一绝啊！这功夫够深的！”

“嗨，都是笨功夫。农村孩子，没咋念书，到了城里，就跟你胡哥他们翻跟头打把势，也没系统学过唱，总想学点东西，又找不着门路，碰巧捡了本字典，就从认字开始了。”

“那时候，一个宿舍住十来个人，你开灯别人还睡不睡了？正好，锅炉房晚上是长明灯，我就跑那看，慢慢就开始背。唉，那几年苦日子，全靠那本字典撑过来了。”

“不容易啊，平哥，你看咱们这帮师兄弟，还不就你出息了！我们不还在剧团里打转转，熬不下来走的那几个，现在都蹬‘倒骑驴’呢。要不说知识改变命运呢！要不因为你认字多，能把你调市委办公室啊！”

胡一槌这番话让陆祎多看了常一平几眼，市委办公室？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只是在市委办起步，必有似锦前程，为啥到银行来呢？

陆祎撇下心中疑惑，举杯致敬这自学成才的榜样。

“唉，小姑娘，你输的那三碟咸菜呢？”第三瓶“原浆白”倒进口杯，常一平想起了刚才的“战利品”。

小姑娘磨磨蹭蹭，红着脸低着头，一下一下地踢着门旁的墙角。

“咋了？”胡一槌感到不对劲儿，回头问。他这一问可惹大祸了，小姑娘“嘤嘤”哭泣，眼泪随着双肩抖动扑簌簌砸在地面上。

“算了算了，别委屈了，我们逗你玩呢，快别哭了，这扯不扯！”陆祎好言相劝。

“不对，咸菜是白送的，她哭什么？”常一平扭头问，“小姑娘，是不老板娘不让你拿那么多啊？是不是？”

小姑娘抽抽搭搭，没点头也没摇头。

嚯！这个气人！酒精燃烧着三人神经，陆祎站起来要自己去取咸菜。胡一槌一把把他拽坐在凳子上，双眼闪着兴奋光芒，“等会等会，看戏！”

“小姑娘，我问你，我能背字典是不是真的？”

“是，是真的。你真厉害！你是大学生吧？”

“哈哈哈”，三人开怀大笑，“大学生？大学生有几个能背字典的？”常一平撇着嘴，桀骜自负，“小姑娘，咱俩再打个赌，你敢不敢？”

“我，我不敢。我啥也没有，要是输了，也没啥给你的。”

“嗯，这么地，你要是输了，就不能再哭了，得高高兴兴的。我要是输了，还多喝一杯酒，行不？”

小姑娘歪头想了想，“那行吧，那赌啥呀？”

“你们老板娘是不是特别扣？”小女孩偷瞄一眼柜台，悄悄点点头。

“好，我能让你们老板娘白送我一盘菜，信不？”

“我不信，她肯定不能白给你菜，我赢了，我赢了，你喝酒吧。”小姑娘笑靥如花，脸上还挂着泪。

“什么呀就你赢了，你看着。”常一平拿起筷子，在那盘“合菜”边上扒拉几下，“师弟，这菜味道咋样？”

“啪”，胡一槌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这菜是啥玩意，齁咸！那个豆腐汤一点味也没有，还有那个……”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声音越来越大，吓得小姑娘手舞足蹈也劝不住，眼泪汪汪向收银台张望。

屋里那三张桌的客人也看着这桌，不时附和两句。说实话，这“小翠家常菜”的菜味，的确说不上好。

“咋了，咋了？”老板娘在一片嘈杂声中登场。

“咋了？这个菜咸了，那个汤淡了，我说，你们能不能好好弄弄这菜味，我告诉你，就你这下酒菜做的，都不如那个灯泡好吃！”常一平歪着脖子指着昏黄的壁灯。

满屋哄堂大笑，酒精浇灌下的神经，极易兴奋。有人起哄，“好吃你就给他吃。”“对对，给他吃了得了。”

老板娘气得浑身肥肉直颤，“好吃你就吃，你要吃不了就抓紧结账走人，别在这耍酒疯瞎胡闹！”

“等会儿，我要吃了你管我要灯泡钱不？”

“吃了？你要吃了我不仅不要灯泡钱，还白给你上两个肉菜！你吃吧！”

“大伙都听见了，我要把那个灯泡吃了，老板娘不要灯泡钱还白给我上两个肉菜，大伙做个见证啊！”常一平边说边把凳子挪到墙边，登上去伸手把壁灯灯泡扭了下来。

“等会儿。”陆祎伸手拦住常一平。

“咋了？不敢了？不敢就结账，抓紧走，胡闹什么？”老板娘咄咄逼人。

“老板娘，我大哥要是把这灯泡吃了，我们这桌也不要你两个肉菜。这屋四张桌，你得每桌都给白上一个菜，什么菜你看着办就行。”陆祎一句话点燃了满屋的激情。

“肉菜！必须是肉菜！一桌一个，白上的啊！”在这种苍蝇馆子吃饭的，都是兜里不富裕的主，有便宜不占就是吃亏！哪有不吃肉菜的道理？

老板娘被挤兑得没有退路，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瞪着常一平，咬着牙说，“好，一桌一个肉菜！白上！我看你是咋吃下去的？”

常一平拿张餐巾纸，把灯泡擦得锃亮，“说好了，别后悔啊！”

“不后悔，你别墨迹了，你到底能不能吃？不能吃抓紧走！”

“啪”，一声脆响，常一平在菜碟上轻轻一碰，灯泡四分五裂躺在菜碟里。

不愧在剧团混过日子，常一平兰花指一翘，拈起片碎玻璃，展示，慢慢挪向嘴边。

鸦雀无声！大眼瞪小眼、目光聚焦到常一平那张嘴上！

“咔嚓！”“咔嚓！”常一平津津有味相当享受，好像那块灯泡碎片真的是人间美味。

“喔！”不约而同惊叹。

第二片！第三片！……

常一平拿起灯泡底座，“老板娘，这个可不算啊，这个不能吃。”

“那个不用吃，哥们，牛人啊！老板娘，抓紧上菜，肉菜啊，一桌一个！再给大哥上瓶‘原浆白’，算我的，我请大哥！”

“上两瓶，我也请一瓶！”

“上三瓶，我们也请一瓶！今儿是见着高人了！”

胡一槌站起来抱拳敬了一圈，“谢了哥几个，一瓶也别上，今儿喝不少了，不能再喝了，我们溜溜缝就走了。谢谢各位了。”

“那哪行啊？老板娘，给大哥上一箱啤酒，我们三桌，一桌请大哥八瓶，这个可不能再推了！”

这个的确不能再推脱了。人得识抬举。四桌人联欢一般，热热闹闹尽兴而归。